第一七章 先天之疾(第2/2頁)

陳操之道:“寒門並非沒有人才,而是缺少展現其才華的場所。”

謝玄道:“子重兄不就脫穎而出了嗎,真要有才,不論士族還是寒門,總會為世人所知的。”

陳操之心道:“寒門子弟要出人頭地,可比士族子弟難上百倍。”

謝玄興致勃勃道:“未想子重兄對佛學亦有研究,甚佩!若子重兄有興致的話,我想與子重兄談玄,以前有家姊在前,我插不上嘴,唉,有個強悍的阿姊有時也是很郁悶的。”

陳操之笑了起來,不忍拂謝玄興致,便在月下就《周易》“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展開辯難,沒有阿姊謝道韞在場,謝玄才有機會充分展示自己的辯才,果然學識豐贍、心思機敏,與謝道韞相比,稍遜銳利而已。

二人直談到月到天心才各歸客房歇息。

次日一早,三輛牛車離開余暨縣向錢唐駛去,於正午時到達陳家塢,陳操之五月十六日動身去會稽東山,今日是五月二十,前後正好五日,雖然趕路辛苦,但順利請來了支湣度大師,心下寬慰,亦不覺得勞累。

陳母李氏見到名傳遐邇的度公親來陳家塢,甚是高興,她還不知道兒子請度公來給她治病的。

支湣度大師看了陳母李氏的面色和唇色,問道:“女檀越是不是常有心悸失眠?”

陳操之在一邊道:“母親,度公精通佛法,醫術亦是聖手,母親這失眠心悸之疾可請度公慈悲診治。”

老僧支湣度為陳母李氏切脈久之,說道:“無妨,無妨,女檀越多休息、勿勞累即可。”然後來到陳操之書房,謝玄正在書房饒有興趣地看宗之和潤兒寫字。

支湣度便未進書房,對陳操之道:“覓個清靜處,老衲要與陳檀越細談。”

陳操之一聽,一顆心立時提了起來,引著支湣度來到亡兄陳慶之的書房坐定,小嬋上茶後侍立一邊,陳操之讓小嬋先出去,神色凝重地看著老僧支湣度,企盼他說出吉言。

支湣度問:“陳檀越,令堂之疾似乎由來已久了吧?”

陳操之道:“是去年才得的病,當時暈眩得無法安坐,得葛稚川先生開了一個方子,服用後起先有效,今年以來卻失效了。”

支湣度看了葛洪開的那個“生地黃”的方子,點頭道:“葛稚川是知道令堂病症的,他未曾叮囑過你什麽嗎?”

陳操之心懸了起來,說道:“葛師叮囑我今年五月後莫要外出。”

支湣度嘆息一聲,說道:“是了,葛稚川醫術在我之上,他束手無策的疾病老衲亦無能為力。”

陳操之頓時喉嚨發幹,聲音發澀:“請度公明示。”

支湣度說道:“令堂之疾是與生俱來的,本來這種心疾之人是不能生育孩子的,分娩時極易心跳過速而夭亡,但令堂卻堅持過來了,實乃奇跡——”

盛夏五月,陳操之手足冰涼,度公所言他完全明白,母親這是先天性心臟病啊,先天性心臟病是不能生育孩子的,倒不是說疾病會遺傳,而是如度公所說分娩時極易心跳過速而死亡,但母親卻平安生下了兩個兒子——

陳操之記起來了,英姑有一回說起過,母親生他之時昏死了過去,後來得杜道首的符水才醒轉過來。

陳操之哽咽道:“度公,可還有什麽法子可想的?”

老僧支湣度道:“陳檀越切莫悲傷,令堂有先天之疾卻能活過知天命之年,又何嘗不能繼續求活?老衲開一個方子,讓令堂每日煎服,小心調養,或可延年益壽。”

陳操之連連點頭:“度公所言極是,我母親一定能長壽的。”又問:“那稚川先生的生地黃丸還要不要服?”

支湣度道:“既已無效,就不要再服用了。”

陳操之又道:“在請度公之前,我派了人去吳郡請名醫楊泉,不日將到,請度公莫要見罪。”

支湣度絲毫不以為忤,說道:“讓楊泉來為令堂診治一下也好,楊泉是專門行醫的,所見更廣,或另有奇方也未可知,不過在楊泉開方之前,你把老衲這個方子取出讓他一並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