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此曲能得幾回聞?(第2/2頁)

午餐後,陳操之陪母親小坐,望著母親的滿頭白發,心想:“去年母親還是花白的頭發,這才一年時間怎麽頭發就全白了!”問:“娘,去年那暈眩之疾有沒有再犯過?”

陳母李氏笑眯眯地看著兒子,神情歡娛,說道:“無妨,娘看到你回來真是高興,就算有點小恙也好了。”

陳操之見母親這麽說,就知道母親暈眩之疾未愈,憂心道:“娘,葛仙翁的方子你沒有堅持服用嗎?”

陳母李氏道:“每日都服了的,比去年是好得多了,去年那次只能躺著,坐起來都天旋地轉。”又道:“那位祝氏郎君明日便要回上虞,我兒是主人,莫要輕慢了貴客,陪祝氏郎君到處看看吧,明聖湖、九曜山——我兒在吳郡的事娘都知道了,上次你四伯父回來,已經說了你的事,還有你的家書。”

陳母李氏並不知陳操之被陳流陷害、被庾希刁難、幾乎無法定品之事,陳操之請求四伯父陳鹹回錢唐時莫要對他母親提起這些,免得母親擔心,所以陳母李氏只知陳操之在吳郡聲名遠揚、深受陸太守器重——

陳操之道:“那好,晚飯後我再陪娘說說話,吹豎笛給娘聽。”

陳母李氏喜道:“為娘最愛聽醜兒吹豎笛了,前些日睡夢裏還聽到你的笛聲,好像你在九曜山頂上吹奏,隔得這麽遠,娘卻能聽到——好了,你先去陪客人吧。”

陳操之來到了樓廊上,聽到他書房裏有潤兒清脆的笑聲,便走了過去,祝英台也在書房,正在翻看陳操之抄錄的那些書籍,洋洋上百卷,字跡神完氣足,絕無懈怠,也很少塗改,可見抄寫時的認真。

潤兒在彈那架小箜篌,那是丁幼微送給女兒的新年禮物,二月間潤兒去見丁氏別墅探望母親時,丁幼微教了她簡單的指法,回來就自己練,方才祝英台聽她彈,便指點了她幾個小竅門,潤兒很佩服醜叔的這個朋友——祝郎君。

陳操之道:“英台兄,你明日便要回上虞,今日時辰還早,我陪你去明聖湖畔一遊,明聖湖之美,說是人間仙境也不為過。”

祝英台喜上眉梢道:“好。”

陳操之道:“宗之、潤兒也一道去。”

兩個可愛的侄兒、侄女歡笑聲一片,都說醜叔一回來就格外快活。

祝英台含笑望著這叔侄三人親密的樣子,想起自己的叔父,心裏很感動。

四輛牛車載著陳操之、祝英台、宗之、潤兒,還有小嬋、青枝等人向五裏外的明聖湖而去,來到明聖湖畔,祝英台望著碧波千頃的明聖湖,驚嘆道:“實未想到錢唐山水如此之美,明聖湖之美更勝會稽之鑒湖!”

陳操之道:“錢唐山水仿佛未入吳的西施,名不顯,但麗色自在。”

祝英台道:“王右軍遊會稽,作詩雲‘山陰道上行,如在鏡中遊’,我遊錢唐,如在山水畫卷中。”

雨後初晴,陽光明媚,湖岸群山林木蔥籠,山色青翠欲流,湖水遠望碧綠,似被山色浸染,但近看依然清澈純凈,讓人俗慮全消。

祝英台道:“可惜沒有遊船,不然湖上泛舟、烹茶清談,真是一大快事。”

陳操之微笑道:“這湖兩百年前與東海相連,百年前才隔斷的,以前湖裏魚很少,近年來逐漸多了,不過船還是少,若日後英台兄有暇來此,我雇舟與你湖同遊。”

祝英台喜道:“如此甚好。”話說出口,眉頭慢慢蹙起,說道:“也難得再有這樣出遊的機會了——”等著陳操之問為什麽,陳操之卻無語。

黃昏時,眾人回到陳家塢,塢堡背倚的九曜山巋然端坐,斜陽余暉灑落,遍山金光,宛若坐佛。

潤兒道:“醜叔,我們登九曜山吧,醜叔不在的時候,只要天氣晴好,潤兒和阿兄就由來震和荊叔帶著,每日清晨和黃昏登這九曜山——現在潤兒都是自己上山、下山,再不要人背,阿兄是不是?”

宗之使勁點頭,給了妹妹有力的肯定。

陳操之對祝英台道:“英台兄今日也倦了,明日一早我陪你登九曜山,然後送你上路。”

夜裏,祝英台住在塢堡西樓的第二層,這是西樓陳氏為客人準備的客房,很潔凈,祝氏二婢的房間就在旁邊,而那兩個健仆則住在底層。

二層除了這幾間客房外都是倉庫,很冷清,祝英台倚著欄杆望著塢堡上空黑沉沉的天幕,聽到樓上陳操之在為其母吹奏豎笛,是一支節奏明快的曲子,流麗巧密,祝英台從未聽陳操之吹奏過,不覺倚欄沉醉,心道:“陳操之的豎笛真有讓人難以割舍的魅力啊,可是這樣的笛聲又能有幾回得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