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遲鈍(第2/2頁)

陳操之道:“豈敢相讓,以英台兄的棋力,我哪敢放松半分,既為同窗,又居同郡,日後總有相見之日,又怎麽會再無對弈的機會呢。”

祝英台問:“在華亭渡口,子重兄一再請我不要遠送,為何後來一句也不提了,難道真要我一直送你回錢唐?”

陳操之微笑道:“自然要送我回錢唐。”

“為何這般肯定?”祝英台傲氣上來了。

陳操之道:“因為你要順路回上虞嘛。”

“啊!”祝英台驚道:“你又如何知道了?”

陳操之道:“哪有把婢仆全部帶上為人送行的?而且先前你的一個仆人對冉盛說過了,是回上虞,冉盛告訴了我。”

祝英台細長嫵媚的眼睛盯著陳操之,問:“這麽說子重兄是認為我並無誠意,是欺騙你了,根本就不是特意為你送行?”

陳操之擡眼看著祝英台,微笑道:“何必在意,能與英台兄一路同行回鄉,是大快事。”

祝英台悶悶不樂,又下了幾手棋,因心緒不寧,很快就輸了,收拾棋子時終於忍不住說道:“半月前英亭回會稽,不是,是回上虞,我本來是要與他一道回去的,但想著徐博士的《焦氏易林》尚未授完,就決定留下繼續聽講,而且又知道子重兄是月底前要回去的,正好一路同行,事先未明言,只是覺得這樣比較有趣而已——前日子重兄離開吳郡南城驛亭之後,我便向徐博士辭行,半路上遇到徐邈和劉尚值,說你走的是華亭這條路,我便一路趕來,一直追到華亭渡口也未見你的蹤影,問渡口艄公,說並未見到有你這樣的少年郎渡江,我就知你去了陸氏莊園,便在客棧住下再等你一夜,若你次日一早還不啟程,那我就獨自過江先行了——”

陳操之道:“抱歉抱歉,我並不知道你也要回鄉啊。”說罷,拱手道:“夜深了,我回房歇息,英台兄晚安。”

陳操之走後,祝英台獨自在棋枰邊坐了很久,高傲的性子讓她對自己剛才的表現很不滿意,不明白為什麽要向陳操之解釋那麽多,有必要嗎?心想:“陳操之去陸氏莊園是見花癡陸葳蕤吧,竟半句也不提,我又何必向他解釋那麽多!”

思來想去,心緒難平,又命小婢去篋中取出一面精美銅鏡,在油燈下攬鏡自照,心道:“難道我容貌這麽似男子嗎?不敷粉陳操之竟然不覺有異,這個陳操之就琴棋書畫聰慧過人,其他的可真夠遲鈍的。”看來看去,忽將髻上縑巾解下,又散開發髻,讓一頭青絲披散下來,再看鏡中,宛然好女子了——

祝英台輕嘆一聲,解衣上床,輾轉難眠。

……

次日一早,雨還在下著,陳操之不顧店家挽留,冒雨上路,對祝英台道:“這端午前的雨沒完沒了的,若要等到晴天朗日再上路,那端午節都得在路上過了。”

這雨緊一陣、慢一陣,竟然一日不停,未到傍晚,陳操之、祝英台一行便早早投宿,免得駕車的黃牛太勞累,牲口病倒了可不妙。

這日夜裏祝英台並未請陳操之過去清談或者手談,陳操之自顧看書、習字。

四月二十六日天又放晴,這日趕了七十裏路,到了鹽官縣,明日若天氣晴好的話就能趕到余杭。

夜裏,陳操之追思凝想,在寫《一卷冰雪文》,冉盛也在一邊笨拙地執著一支紫毫筆在寫字,嘴裏咕噥道:“沒想到筆這麽沉,沉得我使喚不動。”

來德道:“難不成比鋤頭還沉。”

冉盛道:“比鋤頭沉重十倍,我提筆寫了一會就手都酸了!”

祝英台在外叩門道:“子重兄——”

陳操之道:“英台兄請進。”

冉盛便去開門,祝英台獨自一人進來,跪坐到幾案前,看了看,問道:“子重兄寫的什麽,可肯讓我一觀?”

陳操之便將一疊紙遞與祝英台,說道:“閑來無事,追憶父祖及先賢往事,以及平日道聽途說,仿前漢劉向《世說》寫一些筆記體小短章,待寫成後,取名《一卷冰雪文》。”

祝英台看了兩則,喜道:“妙文,容我抄錄一份。”略坐一會,便帶著這一疊書稿回房抄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