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〇章 良宵引(第2/2頁)

祝英台的精於賞鑒,讓陳操之大為佩服,卻聽劉尚值道:“花癡陸葳蕤、詠絮謝道韞,這南北世家兩大名媛,貌且不論,以免被譏輕薄,論才,不知到底誰高誰下?”

祝英亭道:“無論才貌,陸都是遠遠不及謝的,好事者把她二人相提並論,只是因為門第相當,年齡又相近爾。”

陳操之微笑不語,這沒什麽好辯的,他沒有見過謝道韞,謝道韞因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傳名後世,但在他印象裏還是蒼白如紙,哪裏有陸葳蕤鮮活可愛,即便謝道韞才高十倍又如何,山茶花下低眉垂睫讓他插上金步搖的女郎是無人能及的!

劉尚值卻是不服,說道:“不說其他,單說陸葳蕤這幅兼具衛、張兩家之長的芍藥圖,謝道韞就不及吧——還不知道謝道韞會不會作畫?”

祝英亭鼻子出氣,冷笑不止,似乎不屑一辯。

丁春秋看不慣祝英亭那樣子,便問:“陸氏女郎我們是見過的,才貌俱佳,英亭兄說謝道韞更勝陸葳蕤,難道英亭兄見過謝道韞?”

祝英亭趕緊道:“未曾見過。”

丁春秋大笑道:“既未曾見過,如何言之鑿鑿說謝一定勝陸,道聽途說乎?”

祝英亭語塞,眼望其兄祝英台,祝英台只專心看畫。

丁春秋從未在言辭交鋒中勝過祝英亭,今日駁得祝英亭啞口無言,大悅,呵呵而笑,而且奇怪的是祝英台也不幫其弟爭這口舌,往日祝英台可不是這麽好說話的。

祝氏兄弟離開後,阿林與阿嬌斟酒上菜,眾人飲酒暢談,說起上午經術考核之事,劉尚值詼諧善謔,把個庾希形容得極其可笑,又道:“子重,你那《一卷冰雪文》也應這事寫進去。”

陳操之笑道:“豈敢,且為尊者諱。”

午後,徐藻從郡城回來,說庾希並無大恙,陸太守又已派人去請廣陵名醫楊泉來醫治,讓陳操之不必憂慮。

夜裏,陳操之以為祝英台會過來與他下棋,等等卻不來,直到亥時才見祝氏兄弟姍姍來遲,卻只立在檐下,祝英台道:“子重兄,明月尚圓,如此清夜不踏月漫步,歌吹嘯傲,能無憾乎?”

眾人都覺意興盎然,除了年近六十的老族長陳鹹困倦欲睡之外,其余陳尚、徐邈、劉尚值、丁春秋都一起出了桃林小築,往小鏡湖方向漫步而行。

明月微扁,清光滿地,眾人各顧其影,引以為笑,忽聞清亮的竽聲悠悠而起,卻是祝英亭從仆人手裏接過一支竽,是那種古制的三十六管竽,一邊行一邊悠悠吹奏。

祝英台與陳操之並肩而行,身量與陳操之一般高矮,比陳操之清瘦一些,輕聲道:“英亭這是在拋磚引玉。”

陳操之笑道:“豈敢,英台兄這樣說,我等下都不敢吹簫了。”

祝英台道:“子重兄何必自謙,桓參軍聽你一曲即解笛相贈,這是何等的知音妙賞,我何幸焉,這些日子時時得聞子重兄雅奏。”

小鏡湖畔,水氣泠泠,花香幽幽,月影婆娑,待祝英亭吹罷一曲,陳操之取出柯亭笛,緩緩而行,簫聲悠嗚,如絲如縷,綿綿不絕,吹的是後世名曲《良宵引》,原是古琴曲,用洞簫吹奏也很適合,濃淡合度,意韻深長,讓人頓感天地虛靜、良宵苦短、友情可貴——

……

次日午後,吳郡署衙廨亭公示,吳郡九十六名待品士子全部定品,但因庾大中正貴體欠安,暫不能赴建康司徒府述職,所以陳操之諸人的定品免狀一時就分發不下來了。

三月二十一日卯時末,陳操之依約來到陸納府上,交還那兩幅《虎丘芍藥圖》,陸納一見到陳操之就哈哈大笑,想必是想起前日庾希被陳操之氣得裸奔之事,笑過之後便道:“操之,你把畫送到惜園去吧,且慢,內子與葳蕤今日要遊虎丘,要把畫成的這兩幅畫去對照那劍池畔的芍藥,說不定已經出府了。”

話音剛落,廊上便傳來陸葳蕤的清脆明快的嗓音:“爹爹,我和張姨還未出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