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〇章 晉人尺牘(第2/2頁)

陳操之側目一看,楊樹下笑吟吟的是祝英台、祝英亭兄弟,還有兩個健仆跟著,說話的正是祝英台。

冉盛瞪起眼珠道:“敢情都在說我們小郎君啊,這算什麽怪事!”

陳操之微微一笑,向祝氏兄弟一點頭,大步奔過。

這日上午,陳操之溫習了一遍《小戴禮記》,又練了小半個時辰的書法,自去年四月以來,他每日習字時間都在兩個時辰以上,依舊保持每日抄書的習慣,至今已抄書近百卷,宗之和潤兒是不愁無書可讀了,但就書法而論,長進不明顯,筆法固然是純熟了,可是意韻尚不生動,尤其是右手的《張翰貼》式行楷,因為只憑記憶臨摹,日復一日,反倒越來越覺得學得不像,失了歐陽詢的筆意,又覺得白馬作坊的有芯紫毫筆較硬,提、按、轉折之際不夠靈活自如,想著哪日做一支羊毫筆試試。

午後,陳操之在桃林間漫步,尋找作畫的靈感契機,在溪畔又遇祝英台,祝英台帶著一個小童,手裏把玩著玉如意,點頭微笑,錯身而過,並未交言。

陳操之雖不是有心要探這祝英台秘密,但畢竟心裏橫亙著那麽個久遠的傳說,好奇心難免,有意無意朝祝英台脖頸和胸前掃了兩眼,祝英台脖頸柔細,喉結不甚明顯,但很多男子喉結也不甚突出,以此來判斷男女不足為憑,至於胸脯,非禮勿視,陳操之只是掠眼而過,也未見豐滿突出,而且春寒猶在,衣裳重重,既便有曲線也模糊了——

想到這裏,陳操之啞然失笑,心道:“祝英台是男是女關我何事!若是女的就等那梁山伯來吧,真不知梁山伯是什麽樣的人物,能讓這個恃才傲物、牙尖嘴利的祝英台傾心?”

陳操之回到桃林小築,開始鋪陳作畫,學衛師先用細筆勾勒,陳操之前世學的西洋風景畫,比較注重寫實,而魏晉時的畫風注重神韻,對寫實不甚看重,為了風神氣韻,景物是可以用意更改的,所以陳操之嘗試著將獅子山移至桃林小築後面,小溪也更曲折多姿了,而兩岸數千株桃樹,俱用寫意筆法氤氳渲染——

畫得入神,晚餐也顧不上吃,直到五尺絹本上底稿全部畫好,陳操之才擱下筆,在來德捧上的木盆裏洗手,一邊還扭著頭看畫稿,心道:“惜哉,衛師、顧愷之不在此,不然一邊請教一邊作畫會獲益很多,只有改日向陸葳蕤請教了,至於那位陸夫人,只有等畫好後再請她品評。”

晚飯後已經是戌時,陳操之正在洗浴,聽得有外人來到草堂,向丁春秋說著什麽,待他浴罷出來,卻已不見有人,丁春秋和劉尚值在看一張小貼,便問:“何人找我?”

丁春秋怒形於色道:“祝氏兄弟遣仆邀你去弈棋,我見你在洗浴,又知你不會弈棋,便說我願代你前往,可惱那賤仆竟掉頭便走了。”

丁春秋從未見陳操之下過圍棋,想當然以為陳操之不會下棋,他倒是會一點,想著大家士族對士族,交往一下也好,現在顧愷之已經不在這裏了,等下月初他父親丁異來一看,好嘛,就和幾個寒門學子混在一起,豈不是丟士族子弟的臉!

其實按丁春秋現在的想法,他對陳操之、徐邈已經不敢有半分輕視之心,陳、徐二人的學識遠在他之上,其勤奮刻苦和品行也讓他敬佩,但世事如此,他丁春秋不能惹父親生氣啊,所以想結識祝氏兄弟,萬萬沒想到這祝氏仆人也如其主人一般傲慢無禮,放下貼子便走了!

劉尚值笑道:“子重你來看,這個祝英台嘴巴上不饒人,字也寫得極妙啊,真是有才,不服不行啊。”

陳操之接過劉尚值遞過來的一張小紙箋,只見疏疏三行字,學的是書品第一的謝安行書,字跡隨意灑脫、圓勁古雅,雖是信筆之作,但結體勻整安穩,顯示書寫者氣優雅的情態——

小箋三行三十三字,寫的是:“英台白:推窗望月,清輝滿室,憶君略窺門徑之語,思欲手談一局,掃室以待。英台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