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 夜談(第2/2頁)

丁幼微道:“叔父只同意去兩個,就小嬋和青枝去吧,阿秀和雨燕留下,我身邊也需要人手。”又對陳操之道:“操之,叔父還準許你和宗之、潤兒九月間再來探望我,以後一年兩次。”

宗之和潤兒都笑眯了眼,真是可憐的孩子,一年能見兩次母親就高興成這樣了。

陳操之喜道:“嫂子,你看這不都是好事嗎,你也要寬心,咱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丁幼微心中甚是歡喜,真是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當夜,丁幼微照顧兩個孩兒睡著後,側耳聽,遠處有巡邏的莊客用響木“鐸鐸”的擊梆報時,已經是亥時了,讓阿秀掌燈,走到廊上一望,天微微下著細雨,燈籠光照出去,樓下天井的青石板一片濕濕的亮。

阿秀道:“操之小郎君還未睡呢,燈還亮著。”

丁幼微道:“去看看。”

主婢二人走到西頭的那個房間,房門掩著,暈黃燭光從門隙漏出,斜斜的一道。

阿秀湊著門縫往裏一覷,回頭輕聲道:“操之小郎君在寫字。”

丁幼微便讓阿秀叩門,就聽陳操之說道:“請進,門未栓,一推即可。”

阿秀推開門,丁幼微立在門邊往裏一看,說道:“怎麽小嬋、青枝一個也不在邊上侍候?”

陳操之起身道:“是嫂子啊,是我不讓小嬋和青枝兩位姐姐侍候的,因為我夜裏看書會看到很晚,我自己會照顧自己——嫂子,請坐。”

丁幼微坐在那張紅木短幾的一側,與陳操之對面而坐,看了看幾案上的書卷和筆墨,說到:“操之你也不要熬夜,少年人熬夜不好。”

陳操之道:“嫂子,太早睡我睡不著的,我每日睡三個時辰就足夠了,因為我睡得很香,有些人雖然每日都要睡上個四、五個時辰,但還是無精打采的,是不是?”

丁幼微笑了起來,輕輕搖頭:“嫂子辯不過你,反正你自己保重就是了,嗯,你寫的是什麽?”

陳操之指著案上一卷帛書道:“這是我在嫂子書架上看到的劉邵的《人物志》,覺得很有意思,就想把它抄錄下來。”

丁幼微看著一疊左伯紙上寫滿了陳操之那別具一格、飄逸秀拔的小行楷,燭光下又見陳操之執筆的指關節有些紅腫,不禁愛惜道:“你要這卷書就帶走便是,何必抄!你看,手都寫痛了吧?”

陳操之道:“沒事的,嫂子,這還是因為我不夠用功,等到執筆之處磨出厚繭來就不會痛了,還有,書還是自己抄錄一遍最好,既可加深記憶,又可趁機習字,一舉兩得,不,三得,還得到了一卷書。”

丁幼微和阿秀都笑,阿秀贊道:“操之小郎君好用功哦,簡直是頭懸梁、錐刺股了。”

陳操之道:“那豈不是要嚇壞嫂子和阿秀姐姐,一進來看到我頭懸梁、錐刺股,非得驚呼起來不可。”

丁幼微忍著笑,說道:“操之,有一事嫂子要對你說,我叔父不是準許你和宗之、潤兒九月間再來看望我嗎,九月初九縣裏有江畔登高言志的雅集,到時你來了可以順便參加江畔雅集,以你現在的學識,有望在雅集上一舉成名的。”

陳操之道:“是,早幾日母親就對我說過這事,不過母親說我年齡尚幼,明年再去參加不遲。”

丁幼微道:“今年就參加更好,因為極有可能就是那位全常侍負責吳郡十二縣的九品中正訪察。”

陳操之應道:“那好,我聽嫂子的,今年就參加。”

丁幼微被九月九的江畔雅集勾起了少女時的往事,說道:“當年汝兄也是在江畔雅集上嶄露頭角的,我第一次見到慶之就是在那次江畔雅集上,我那時偏看不慣那些敷粉熏香的士族子弟,對慶之可謂一見如故……”

樓外雨聲簌簌,室內安靜溫馨,陳操之看著美麗嫻雅的嫂子,聽她講與他兄長初識的事,是很平常的一次偶遇,成就了今世的一場幾乎不可能的士族與寒門的姻緣,本是人間佳話,然而痛惜的是兄長去世太早了,遺下嫂子和宗之、潤兒在這茫茫世上——

陳操之又想:“兄長又是有幸的,他娶到了嫂子這麽美麗賢慧的妻子,而我陳操之,將來又會娶到什麽樣的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