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璧人(第2/3頁)

忽聽樓下的潤兒大哭起來,邊哭邊喊:“醜叔,醜叔,快來,祖母哭了——”

陳操之一驚,放下書軸快步下樓,心道:“娘怎麽哭了?娘不是在祖堂議事嗎,莫非是族人欺我孤兒寡母?”

陳操之俊美的容顏含著一絲冰霜冷峭,來到塢堡中心的陳氏祖堂前,見一個藍衫老頭正不耐煩地吩咐來福的妻子曾玉環:“趕快把這女娃帶走,祖堂議事,帶孩童來幹什麽,婦道人家就是啰嗦!”

潤兒哭道:“你欺負潤兒的祖母,你是惡人!”見到陳操之,大哭著跑來。

陳操之牽著潤兒的小手,正視藍衫老頭的那雙三角眼,說道:“六伯父好大的威風,只會沖著小孩子發嗎?”

這老頭也是陳操之的堂伯父,名叫陳滿,沒想到這麽個尚未成年、一向溫順的堂侄敢這麽對他說話,正待發作,見陳操之已經牽著潤兒走進“有序堂”,便隨後跟進,怒氣沖沖道:“四兄,你看看陳肅的這個兒子,目無長輩,竟敢當面頂撞我!”

四兄就是族長陳鹹,這時正與陳操之的母親李氏在小聲商議著什麽。

陳操之走近去向堂伯陳鹹施了一禮,便跪坐到母親身邊,潤兒也乖巧地跪坐著,宗之這時也跑了進來,祖孫三代四口人到齊了。

陳鹹見陳滿發怒不肯幹休的樣子,便問:“操之,你何故頂撞你六伯父?”

陳操之慢條斯理道:“侄兒並未頂撞六伯父,侄兒是佩服六伯父很有長輩的威嚴,嚇得六歲的幼童哇哇大哭。”

“你——”

陳滿須發抖動,有點張牙舞爪的樣子,卻又張口結舌,被陳操之這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陳母李氏道:“醜兒,你怎麽來了?快帶宗之和潤兒回去。”

陳操之見母親頰邊有淚痕,說道:“娘,孩兒今年十五歲了,按《晉律》明年就將是成年人,家裏的事孩兒可以為娘分憂了。”

陳滿總算緩過勁來了,大聲道:“很好,陳操之你也知道明年你就要成人是吧,成人就要服役,你還以為能整日呆在樓上背誦什麽‘軼軼斯幹,幽幽南山’嗎?你要明白,你不是士族子弟——”

陳操之沒理睬這個莫名其妙的六伯父,問陳鹹道:“四伯父,族中有何大事?我娘為何落淚?”

陳鹹微現尷尬之色,咳嗽一聲道:“操之你知道這事也好,你是西樓即將成年的男丁,這事你可以與你娘商議決定——”

聚居在塢堡的陳氏後人分四大支系,陳操之的父親是其中一支,因為一直住在塢堡西側,族人就以西樓相稱呼,其他的還有東樓、南樓和北樓三支,都是五服之內的血緣宗族,陳鹹是南樓的、陳滿是北樓的,至於東樓,因為這一代沒有男丁,可以說是斷嗣了,陳鹹便過繼了一個兒子給東樓為嗣,讓東樓這一支延續下去。

錢唐陳氏人丁不旺,男子夭壽的多,從穎川遷居此地已近一百五十年,但至今東、南、西、北四樓把未成年的全部算上都只有二十一名男子,西樓就只有陳操之、陳宗之叔侄二人,陳鹹的南樓祖孫三代共六名男子,北樓陳滿子孫最多,有四子五孫。

只聽族長陳鹹說道:“操之,縣上一年一度的檢籍和評定戶品將於七月間開始,我現在已不是縣上的主簿,而且自汝兄慶之去世後,我錢唐陳氏已經沒有在任的官員,《晉律》規定,第九品官員可占田十頃,你父兄共留下二十頃薄田,二十頃就是兩千畝,你與宗之何須這麽多田地?而且慶之已去世,你與宗之都不能再享有免除雜役和蔭戶之權,也就是說,明年你滿十六歲就要編入裏黨丁籍,每年至少要為官府服役二十日,遇官府有其他事,還要另加雜役,你身子骨瘦弱,如何禁得起那種沉重的勞役,所以我與你娘商量,以後輪到你服役就讓你六伯父之子代你承擔,而你可以繼續讀書,當然,服役是很辛苦的事,必有相應的回報才行,你西樓撥出十頃田給北樓,這樣你與宗之衣食照樣無憂,又有族兄代為執役,豈不是好?”

陳操之心道:“好狠,一年幫我家做二十天的事就要分我一半的家產,這明顯是欺負我西樓沒有成年男人嘛,用服役嚇我,我穿越千年而來難道是為了給官府服苦役的?”淡淡道:“操之體弱,若六伯父憐惜,肯讓族兄代我服役,那操之感激不盡,這也是同宗共祖相扶相幫應有之義,至於撥一半田產給北樓,這卻萬萬不可——”

陳滿一聽,急了,脫口道:“你說得好笑,沒有好處誰願意代你服役,當我是呆子啊!”

陳操之含笑問:“我不撥田產,六伯父就真不肯幫我?”

陳滿怒道:“你做夢!”

陳操之問陳鹹:“四伯父也不肯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