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略施手段奪寵蕭淑妃

一、欲擒故縱

李治即位的第二個年頭是在倥傯中到來的,沒有絲毫新年的喜慶,上至天子下至群臣無不憂心忡忡。他們防之又防的事還是發生了——瑤池都督阿史那賀魯造反。

長孫無忌為首的宰相們制定的安撫策略是個敗筆,非但沒能收獲賀魯的忠心,反而宣示了朝廷對他的懷疑,堅定其造反的決心。永徽二年(公元651年)正月,賀魯率部叛離唐朝,擊破乙毗射匱,建牙帳於雙河(今新疆博樂),自稱沙缽羅可汗,召集流散的西突厥諸部,數日間合兵十余萬,西域諸國及處月(後世稱沙陀)等遊牧部落紛紛歸附。眨眼間大片的領地和部族調轉槍頭,成了大唐的敵人!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賀魯造反的同時,南方也出了亂子。琰州(今貴州安順)獠人作亂,殺害漢人搶奪財物。按理說這種程度的小叛亂不難平定,朝廷派梓州都督謝萬歲、兗州都督謝法興去戡亂。也不知這兩位都督是天生的菩薩心腸,還是受近來安撫之風的影響,竟親身入獠人酋長的洞府,希望勸其歸降,結果雙雙被殺。獠人騎虎難下殺戮更甚,一場小亂激成大亂。

盧承慶被貶、褚遂良受賄已引起李治和幾位宰相不滿,賀魯叛亂更是重大失誤,然而長孫無忌顧全臉面豈能認錯?他依舊大權獨攬,無絲毫退讓之意,誰也拿他沒辦法。李治眼睜睜瞧著這一幕幕亂相,心中愈加焦急;好在如今他有一位後宮良伴,稍可紓解苦悶……

月掛中天,宮苑寂寂,已是三更時分。李治依然沒有睡意,他把媚娘緊緊擁在懷裏,坐在窗前長籲短嘆。媚娘卻已哈欠連連——白日裏時刻在皇後身邊打轉,又是端茶捧飯,又是揉肩捶背,生氣了哄,高興了逗,忙忙碌碌一整天,哪還有精神熬夜?不過是微眯著眼睛,勉強陪他說話。

“今日李又沒來上朝,已經第七天了。”李治緊皺著眉頭,“朕囑咐他的話全都白說,真是指望不上。”

媚娘喃喃道:“他不是病了麽?”

“徐懋功何許人也?人高馬大身強體壯,騎射過人威赫三軍,豈能這麽容易病?有病也是心病,故意躲是非,這病不好醫啊。”李治想起前朝之時父親賜李龍須的舊事,不禁摸了摸自己胡子,卻只有短短一簇。

媚娘也輕輕揪住他的胡須:“還沒我頭發長呢。難怪人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好大膽的賤婢,你敢對朕無禮。”說著他揪住媚娘的齊耳短發,戲謔著一扯。

“喲!”媚娘笑道,“奴婢錯了,快放手。”

李治也笑了,卻笑得很艱難,嘴角上翹,眉頭依然皺著:“舅舅他們說我年輕也罷了,你也來說我。”

媚娘收斂笑容:“說你還不服氣,李不上朝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

“賀魯造反唄。以李的才能和戰功,他若站在朝堂上,必有人提議叫他領兵討突厥。你舅父獨攬朝政,肯定不想讓他手握兵馬成為隱患。即便真帶了兵,如果打贏了,你舅父一定對他猜忌更深,處境艱難;如果打輸了,你舅父正好借機收拾他。既然有百害而無一利,索性就稱病不朝,省得有人打他的算盤。”

“是啊!”李治眼前一亮,卻又隨即黯淡下來,“也不過是避禍之舉,並非為朕考慮。”

“難說。誰知他與先帝有何默契?”媚娘打著哈欠、揉揉眼道,“西域距長安數千裏,賀魯還不至於奪你的江山,李出不出山不在這一時,無論他是不是為你考慮,終歸他不是你舅舅的人,只要他還安然無恙留在長安,便是大好事。”

“這倒也是,除了他沒人能與舅父聲望相當。”李治沉默片刻,又轉而氣憤道,“昨日在兩儀殿我見舅父沒來,決定把皇家轄下幾片田產賞給張行成、高季輔、於志寧三人,以示信任之意。於志寧竟然不受。”

“操之過急了。前番張高二相已跟元舅鬧得很不愉快,你這時候賞他們,不是把他們放火上烤麽?兩位宰相為叫你放心,不得不收。於志寧沒膽子要,況且於家是關中望族,不在乎幾片田。”於志寧乃西魏八柱國之一常山公於謹的曾孫,雖說到他這一代已遠不能與昔日相比,畢竟家底厚實。

李治突然意識到,現今朝局的症結並不僅僅是他與舅舅的矛盾,宰相們分成兩派不但圍繞著權力歸屬,背後有更大利益。跟舅舅同聲共氣的柳奭、宇文節都是關隴之人,而跟他保持一致的張行成是河北人,高季輔乃北齊後裔渤海高氏,皆非關隴一脈;即便是置身事外的人,於志寧是關隴籍貫就稍微偏舅舅一些,李非關隴人則稍稍倒向他一點兒。他所面臨的不是舅舅一人,而是一個朝黨,一個文武兼備上下互通的朝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