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零六章 牧場

幾日後,蘇錦的腿傷已經基本痊愈,離開了李元昊的禦駕隨從,他的行動也自由了許多,起碼不必天天躲在車裏過蝸居的日子,可以騎著馬兒隨著隊伍前行了。

本來蘇錦打算離開靈州地界便告辭南歸,但聽野利端雲說起他們野利部落的牧場封邑便在洪州,蘇錦很想去看看,既然和野利都蘭達成了協議,以戰馬宋國做交易,那自己理應去看看貨色;再者說來,兩國雖然已經停止交戰,但和議還未達成,從洪州繞道往南經涼州再回大宋境內是條安全的道路,若是直接原路返回的話,恐怕沿途不會太平。

越往西北行去,天便越是高遠,也越是深藍;已經是九月,在南方雖然還是酷暑難耐的日子,但西北卻早已入秋,天氣涼爽,晨起之時都已經有薄露沾衣了;越過數處山地,終於置身於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

蘇錦從未來過草原上,後世水土流失嚴重,很多草原都已經成了風沙肆虐之地,沒有河流的滋養,要看也只能看到一片斑斑點點的荒灘,而眼前的這一片草原卻是真正的大草原。

綠色的氈毯一般的青草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遠處白雲之下,幾座雪山靜靜的聳立在那裏,正是這幾座雪山的融水匯聚成數條河流滋養著整個大草原。

野利端雲也舍車騎馬跟蘇錦並肩而行,一路上給蘇錦介紹著沿途的風物,野利端雲的騎術很好,入了草原之後,她明顯的心情好了很多,換下了華服換上了皮衣馬靴,將數十個小辮子束在腦後,整個人顯得嫵媚中帶著幹練,而且她的騎術很好,揚鞭一揮,在草原上縱橫自如,絲毫不輸於屬下的那些野利部落的男子們。

蘇錦暗自嗟嘆,難怪黨項人能在野戰中將宋軍打得落花流水,一個黨項女子的騎術都比宋國訓練出來的士兵高明,騎兵作戰顯然是黨項人的一大優勢;不過自己既然和野利都蘭達成了戰馬換糧食的協議,假以時日,黨項人的這項優勢也將喪失。

蘇錦也明白,野利都蘭只是利用自己度過目前的難關,當夏國恢復生產之後,幾年的時間之內將不再需要宋國的糧食接濟,到那時,戰馬交易也必然會中止;到那時野利部落的下一代又將有數萬勇士長大成人,野利都蘭自保無虞的情形之下肯定不會再和自己做戰馬生意,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

蘇錦也考慮好了,反正是相互利用,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被別人一腳踢開倒也是無可厚非之事,蘇錦也想好了,要在幾年時間裏在涇原路尋找一大片地方種植牧草,將交易所得的馬匹選擇良種作為種馬,建立一個西北的養馬場,那樣的話,便可源源不斷的供應馬匹,不必看西夏人的眼色行事了。

野利部落的牧場便在洪州南邊這一片大草原上,既不屬於洪州所轄,也不屬於南邊的涼州節制,就像是個獨立的小王國,由此也可知道,野利部落的勢力曾經是多麽的尊崇,只可惜戰爭和算計讓野利部落元氣大傷,偌大的草原上,散落的村寨和帳篷稀稀落落,牛羊馬匹無人放牧,牧草瘋長,直到人膝蓋之處。

沿途沒到一處村寨或者是帳幕聚集之地,面黃肌瘦的老人和婦女孩兒便相攜著出來相迎,幸存野利部落的男子們流著眼淚被擁進村寨去,大部分婦孺迎來的是一捧骨灰和親人的遺物,一路行來,一路的眼淚都流成了河。

野利端雲的眼睛紅腫著,沒過一個破敗的村寨,她便要流淚哭泣,她見不得自己的部眾們的悲傷,每一個失去親人的家庭的痛苦她都能感同身受,因為她自己便剛剛失去了野利家族的兩座大山,野利遇乞和野利旺榮的死就像是滾滾驚雷在草原席卷而過,每一個野利族的部眾都以他們特有的方式為他們的首領默哀。

抵達中心城寨的前一天傍晚,野利端雲拉著蘇錦在草原上散步,兩人並肩沉默而立,夕陽在草原的盡頭落下,滿天如血的晚霞,肅穆深藍的天空下,一行大雁鳴叫著往南而飛,情境壯美,但卻有些蕭索。

“蘇公子,多謝你了。”野利端雲看著夕陽,俏臉映得如晚霞般的美麗。

“為什麽謝我?”蘇錦道。

“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何要涉險去燒了會州的糧草,因為只有燒掉糧草,戰爭才會結束,我的部眾才可能活著回來,否則的話,這片茫茫大草原之上恐怕永遠都是哭聲了。”

蘇錦道:“我燒糧是為了渭州城的數萬軍民著想,並非為了你們野利部落,所以你不必謝我。”

“我明白,但事實上你不但救了你們宋國的渭州軍民,也救了我大夏的許多人的性命,所以還是謝謝你。”

蘇錦嘆息一聲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不得不潑你的冷水,這只是暫時的平靜,殺戮戰爭永遠不會停止,也許要不了幾年,又將再起烽火,又要流血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