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五章 亂城(一)

蘇錦拱手笑道:“本人初臨渭州,對此地的情形尚不清楚,故而今日才來探訪一番,實不知諸位鄉親困頓若此,若老丈所言屬實,本人定不會袖手旁觀,但請老丈詳細說說,我也好心中有數。”

那老丈看了蘇錦半晌,搖頭道:“老漢什麽也不知道,老漢可不想跟你們當官的有什麽瓜葛,沒得惹火上身,老漢還想多活兩年。”

蘇錦微笑道:“恕本人說話直爽,本人覺得老丈您忒沒骨氣,看您老者歲數應該有六十開外了吧,這六十年的日子恐怕也是混下來的,沒做過一件有骨氣之事吧。”

那老丈瞠目道:“你這官兒怎麽張口便損人?老漢我如何沒骨氣了?”

蘇錦道:“你寧願吃這些毒藤慢性自殺,也不願跟我等說明情形,這不是沒骨氣麽?吃了這些毒藤我估計也不過苟活個三兩年罷了,為了多活兩年便嚇的真話都不敢說,這不是沒骨氣是什麽?”

那老丈怒道:“你也莫要激我,跟你們當官的沒什麽好說的,你們自己做的黑心事難道還要我老漢明說麽?老漢是何種樣人,你自可去打聽打聽,早幾年黨項賊人來村裏滋擾,老漢一柄鋼叉遡通了三個禿發賊兵的肚子,是不是軟骨頭沒骨氣我自家知道便是,犯不著要別人品評。”

蘇錦肅然起敬,若這老丈所言是實,那倒是個老當益壯的角色,只是自己想知道這城中發生的事,他卻不肯說,想必其中隱情重大,這老丈也是不願多惹麻煩。

王朝上前拱手道:“老丈,我等是從京城而來,跟這些當地的官員並無瓜葛,我家公子爺是本科的狀元郎,本可以在京城或者南方富庶之地做個舒舒服服的官兒,偏偏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便是想做一番事情,您大概是怕官官相衛,一旦說了實話會惹上麻煩,這等擔心大可不必,我家公子爺既來此為官,見百姓食不果腹的摸樣自然是要加以整治的,大家都不說話的話,我家公子如何下手?”

那老丈看著蘇錦道:“你是狀元郎?”

蘇錦笑道:“不才正是,不過到了此地便是渭州的父母官,老丈不要有太多的顧忌,知道什麽便都說出來。”

那老漢遲疑不決,蘇錦嘆了口氣道:“也罷,你不願明言我也不好強迫與你,本官再去尋他人問問去,總有人願意告訴我為什麽會這樣。”蘇錦一拱手,擺手帶著眾人離開,那老漢在後面叫道:“怕是誰也不會告訴你原因,你們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蘇錦轉頭皺眉道:“說句不敬的話,若是人人受了欺負都不敢說話,那我想幫也幫不上,這些人如此麻木不仁便是餓死病死也是活該,本官能救濟糧食活命,但卻救不了人心,人心麻木不仁,便跟死人無異,活著也是徒費口糧。”

蘇錦這話說的比較狠,那老漢卻並未反駁,臉上似乎深有觸動的摸樣,眼見蘇錦轉身又要走,老漢把牙一咬,下定決心一般拱手道:“大人去我寒舍一坐如何?”

蘇錦一喜,轉頭道:“多謝老丈了,正好討碗水喝。”

……

茅屋低矮狹小,進不得許多人,蘇錦便命眾人在外等候,自己獨自一人進了茅屋。不過這茅屋從裏邊的擺設來看倒還不算太寒酸,居然有桌椅板凳,墻上還掛著蓑衣鬥笠,最顯眼的莫過於墻角的一柄鋼叉和一個近一人高的竹簍。

蘇錦坐在木頭桌子邊,拍著散發著木香的桌面道:“這是老丈自己做的桌子吧,這手藝可真不賴。”

那老丈拿了一只破碗舀了一碗水端過來雙手遞給蘇錦,笑道:“小老兒早年學了些木匠手藝,所以弄了些木料做了些桌椅板凳,貧苦人家能湊合著用便是了,倒叫大人見笑了。”

蘇錦接過那黑漆漆臟兮兮的碗,猶豫著要不要拿這破碗喝水,看著碗沿上的汙垢心裏直打突,不過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那老丈正盯住自己看,於是把心一橫,張口咕咚咕咚將一碗水喝的幹幹凈凈,抹著嘴巴上的水漬道:“好冰爽,想不到渭州的水這麽好喝,冰涼舒爽中還帶著微微的甜味。”

那老漢見蘇錦毫不嫌棄喝幹清水,臉上的笑容都柔和了許多,心理上也親近了許多,笑呵呵的道:“蘇大人有所不知,這水可不是渭州城中的水,乃是西邊三十裏外隴山上的雪水,老漢背著一桶水要走上半天才能回來,所以這水自然是好喝的。”

蘇錦贊道:“我道如此冰爽可口,原來如此難得。不過老丈去隴山作甚?只為了背水回來喝麽?”

那老漢指著外邊晾曬的馬蘭藤道:“可不就是為了弄些吃的麽?順便帶些水回來喝,老丈我自小便住在隴山腳下,住了幾十年了,臨老卻因打仗被逼到這渭州城中居住,喝慣了雪水,倒有些不太適應這渭州城中滿是泥沙的水,所以才不辭勞苦背回來些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