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零章 耳提面命

午後,離此最近的解州知府劉知遠得知消息,傾巢而出率了一千五百士兵前來探明情況,見頂頭上司範仲淹居然在此處,頓時誠惶誠恐不已。

範仲淹也確實很不滿,鷹嘴崖在解州西南三十余裏處,隸屬解州境內管轄,打得昏天黑地這位劉知遠居然毫不知情,直到此時才姍姍來遲;不過範仲淹也明白劉知遠的苦衷,後方州府中的兵馬都不多,解州的兵馬大多調往前線州府,整個解州總兵力不逾兩千,這還是包括了衙役巡捕和巡檢在內的數字。

作為後方的州府而言,只能固守自保,便是有敵軍騎兵出沒腹地,也是斷然不敢接戰的,更何況此戰根本就沒通知他,他在不知道虛實的情況下,自然是要以解州的安危為第一考慮。

隨便斥責了幾句之後,範仲淹邀請蘇錦隨同他去解州歇息一晚,順便等候去後方押運物資的人馬,物資存放之處是剛進入永興軍路那處山口,運到此處也需到半夜才能到。

當晚解州知府劉知遠設宴款待範仲淹和蘇錦等人,席間蘇錦虛心請教西北形勢以及去渭州之後該當如何作為,範仲淹也不保留,詳詳細細的對蘇錦指點,告知他緊要之務,避諱之處,讓蘇錦受益良多。

範仲淹說的很是中肯,先是告誡蘇錦不要以為來此處當知府是個美差,邊陲城鎮物資匱乏生活清苦且不談,最主要的是要天天繃緊神經眼睛盯著敵軍的動向,光是防務一項,便足可讓人焦頭爛額了。

“防務乃是第一要務,當下局勢雖算平穩,但所為的平穩其實只是因為西賊沒找到機會跟我決戰,老夫所倡導的堅壁清野穩固反擊之策便是為了避免和西賊正面交戰;誠然此舉在朝中有人詬病老夫‘怯戰’‘畏敵’,有的人背後罵我範烏龜,無非是說老夫不敢與敵交戰,當縮頭烏龜,可是這些人豈知深淺,老夫一概無視。”

蘇錦點頭道:“範公莫為小人之言所動,下官雖資歷尚淺,學識淺薄,但也知道範公這是因地制宜之策,西賊騎兵強悍,解州、秦州以北又多為荒原平沙,在這樣的地形上用步兵與之對抗,乃是自找滅亡;若我大宋也有鐵騎十萬,豈會畏懼西賊騎兵,早就一舉蕩平賊寇了。”

範仲淹深有知遇之感,對蘇錦也更加的親近了些,目前西北各州雖遵循他的對策,但除了身在秦州的韓琦之外,怕是沒幾個人從內心裏了解自己的戰略意圖,蘇錦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足見眼光高人一等。

好感增加,說出的話也更加的掏心掏肺:“防務為第一,此事切記;渭州王沿即將調任回京,你去了便是接替他的職務,渭州守軍目前有近四萬,加上州府所轄的雜七雜八的武裝,四萬三四千人足足有余,但渭州乃是最前沿,這區區四萬兵馬防守尚顯不足,進攻就別想了;況且軍需物資也很緊缺,光是箭支一項便缺口數十萬支,你想想有弓無箭,眼見西賊在眼前晃悠,該死多麽苦惱之事。”

蘇錦傻眼了,沒想到連小小的箭支都不夠用,這尼瑪打得什麽仗?難怪老是戰敗了。

“朝廷是怎麽搞得,軍需物資不齊,後勤跟不上,如何能戰?”

“蘇大人,朝廷亦有難處,聽聞去歲糧務便是你領銜辦理,你該知道朝廷的財政情形,朝廷便是個空架子,庫房空虛,物資短缺,每年能硬撐著保證前線的定額供給已經是皇上恩澤了,哎!天災易消人禍難除,朝廷政策不該,冗費貪腐之風不治,便是風調雨順又當如何?照樣會寅吃卯糧捉襟見肘,著實令人憂慮。”

蘇錦不敢接口,因為他知道,不久之後這位範大人便要去變法,最後被眾人所詆毀,就蘇錦而言,變法沒什麽不好,但範仲淹過於激進,乃至一下子引起了眾人圍攻,導致變法失敗;就目前範仲淹的話語中所透露的消息來看,他已經有了變法的想法,而且非常的迫切。

範仲淹自覺失言,這等牢騷話他一般都會憋在心裏,從不吐露出來,不知為何今日竟然當著蘇錦的面流露出來了。

範仲淹端起茶盅喝了口,緩緩又道:“防務之後便是內政了,朝廷禁止邊民內流的政策是對的,邊民大批往腹地去,不僅會滋生盜寇之行,更重要的是在人心上是一個打擊,但這麽多的百姓留在當地,城外又不能耕種,只能盡數納入城中,內政之難可見一斑;老夫所在的延州城中,軍民共計十五萬余,每日光是喂飽這麽多的肚子便是件大事,更別說城中人多雜亂,搶劫鬥毆殺人之事不斷,防外敵還需防內患,可謂是處處操心勞神。”

蘇錦心中的美好藍圖被範仲淹一個個的撕碎,本以為來當渭州知府,那便是牧守一方的太上皇,每日的日子也許忙碌,但不至於難過,但經範仲淹一提醒,腦海裏頓時勾勒出一幅盜跖橫行,治安混亂,人人煌煌不安的情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