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九章 殿試風雲(中)

呂夷簡見趙禎猶疑不決,心中極為不滿,這蘇錦怎麽看怎麽讓人不舒服,自從他入京以來,雖然辦了幾件事情,算是個有才能之人;但他畢竟是晏殊的臂膀,以前沒有確鑿的把柄倒也罷了,此刻他公然在朝堂上大放厥詞,焉能姑息。

呂夷簡雖然明年即將致仕榮歸,一顆不老的心卻舍不得這宰執天下的權柄,但是自己畢竟年老體衰,數次患病連續數月不能上朝,已經耽誤了不少事情,趙禎雖不說,心裏必有微詞,所以主動致仕是明智之舉。

而致仕之後能讓朝廷大事依舊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唯一一條路,莫過於選個對自己唯唯諾諾的接班人了。呂夷簡並非不知道杜衍非宰相之才,若論才幹,晏殊確實是宰執之位的最佳人選;杜衍是草包,是好大喜功卻有平庸之人,但他是自己手掌中能玩弄的一顆棋子,唯有讓他當上宰相,今後的大局便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是自己在山間別墅養魚栽花,大事還是會由自己掌控決斷,那杜衍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出於這種考慮,呂夷簡才會盡力的對晏殊進行打壓,至於蘇錦,他跟自己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只不過這小子起的作用太大,接連幫晏殊緩解了數次危機,不僅贏得皇上的賞識,居然連科舉也讓他連中兩元,若是等此人羽翼豐滿,將來必是強勁對手,而此時正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或許也是最後一個機會了。

蘇錦此舉實際上已經屬於誹謗朝政的犯疇,只要趙禎一點頭,蘇錦只要一被拿辦,馬上會有十幾個重大的罪名往他頭上扣,這種事呂夷簡得心應手;而下一步便是要將火燒到晏殊頭上,人是他推薦的,此事他怎麽能撇清?現在唯一欠缺的便是趙禎的首肯。

“皇上,如此逆臣,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老臣請皇上立刻下旨,將蘇錦急速拿辦。”呂夷簡再次開口,言語中頗有向趙禎施壓之意。

趙禎眯著眼看著殿下數百人,緊閉著嘴巴沒有說話,殿上鴉雀無聲,氣氛極其凝重;有人自然希望將蘇錦立刻拿辦了事,有的人卻不願看到這情形發生,畢竟蘇錦是新科會元,而且剛才的一番話似乎也是憂國憂民之語,只不過語含不敬,表達的方式有些不對罷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趙禎身上,這位看似孱弱的皇上手中掌握著無上的權利,莫說是一個小小的蘇錦,便是在座的所有人,他只消勾勾手指,大家便全部要人頭落地。

趙禎動了動身子,輕咳一聲,銳利的眼神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慢慢開口道:“蘇錦,你可知罪麽?”

蘇錦剛才也頗為後悔,暗罵自己多事,言多必失,這回話說的過頭了,惹了大禍上身了;但趙禎一猶豫,蘇錦便猜到了趙禎的心思。

千年之後的史學家對於趙禎的評價雖貶褒不一,但唯一都認同的是趙禎當得起這個‘仁’字,歷朝歷代的皇帝中能被尊稱仁宗的屈指可數,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五者為恭、寬、信、敏、惠。趙禎雖未必五者兼備,但能當得起這個仁字,顯然不是那種無腦近親繁衍而出的其他皇帝可比。

鑒於此,蘇錦決定堅決不認錯,賭的便是仁宗不是昏聵之君,賭的便是他能明白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

“微臣不知何罪?”蘇錦清晰但堅定的道。

趙禎微感意外,不過也沒有過於驚訝,他是個聰明人,朝中大臣的性格和行事風格他在私下裏不知揣摩過多少回,而這個蘇錦雖然不是大員,但此人給他的印象深刻,那日在文德殿自己危言要殺了他也沒見他低頭,更何況是現在了。

“拉下去,先打四十大板。”趙禎淡淡道,他已經有了饒恕之意,但也不能任由蘇錦桀驁,或者說這四十大板便是替呂夷簡杜衍打的,晏殊長舒一口氣,看來皇上不想治蘇錦的罪,此小小懲戒,足可擋大災大難。

蘇錦不幹了,忙道:“皇上,微臣犯了何罪要受此懲戒?”

趙禎道:“你今日的身份是殿試舉子,未經許可,豈能隨便出列行動,其中的憑此可打你二十大板懲戒;另外二十大板是懲戒你言語不當,妄論朝綱,你自己說的話對朕及朝廷諸位愛卿都是一種蔑視,若非念你一片愛國之心,這二十大板豈能贖你之罪,不準多言,受著吧。”

蘇錦知道這是趙禎對自己的維護之意,但這四十大板說什麽也是不能挨的,別說四十大板,便是對半打上二十大板,也足以讓自己十天半個月起不來;四十板子還不要躺上個一年半載,最重要的是這將成為他人笑柄,新科會元在殿試的時候被人皇上打的屁股稀巴爛,這事足夠自己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皇上,您要打微臣板子,臣自然不敢不受,但臣心中不服,臣屬於無罪受罰,打臣板子不打緊,怕的是天下人說皇上您處事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