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三章 大慶殿風雲(九)

杜衍啞口無言,蘇錦雖有自吹自擂作秀的成分,但人家確確實實只帶著千余官兵便將八公山蕩平了,這可是事實。與之相比,龍真的臨陣脫逃便顯得猥瑣不堪了許多。

“說的好,蘇專使之言擲地有聲,龍真確實沒有任何借口臨陣而逃,他這一跑,丟的是我大宋八十萬禁軍的氣節,丟的是朝廷的體面。”晏殊鼓掌叫好,官員們有的喜歡跟風,不由自主的跟著鼓起掌來,直到呂夷簡和杜衍冷冷的目光掃到自己身上,這才驚覺得罪了人,趕緊停下手掌,縮脖子垂首作犯錯狀。

“蘇專使,老夫佩服你有本事,但龍真即便是犯了罪,也該交樞密院處置,大宋軍規自會對他進行懲處,該殺該剮也是須得拿了人來;可是此人現在杳無蹤跡,你不該解釋一下麽?”

蘇錦微笑道:“下官可不知道他去了何處,他丟了糧食逃回揚州之時,我確實十分的惱火,也曾經命人將他綁在府衙廣場的燈柱上抽了幾十鞭子;不過他說他是樞密院的人,只是奉命跟著我辦差,說我沒有權利治他的罪。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樞密院杜大人的手下,我一個小小的糧務專使確實無法撼動;識時務者為俊傑,所以我並未為難他;而是任由揚州宋知府將其交予揚州提刑司沈德章收押。”

杜衍道:“那後來怎地又不見了蹤影?”

蘇錦攤手道:“你問我我問誰?那沈德章也並未為難他,而是在揚州西城小石橋附近租了一間房舍將其看押在哪裏,不過說是看押,其實日子過的比神仙還舒服,我累死累活的跟揚州墨吏奸商以命相搏的時候,這位龍指揮優哉遊哉的享清福,還不是招來歌女粉頭喝酒取樂,我忙的不可開交,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多眨一下眼有可能便丟了小命,可沒功夫去幫你盯著這位爺。”

杜衍怒道:“龍真當真敢如此麽?那沈德章現在何處?我要喚他來問話。”

蘇錦嘆道:“他你是見不到了,要見也只能去掘墳墓看屍首了,沈德章勾結揚州奸商馮敬堯草菅人命打擊告狀的百姓,收取巨額賄賂,早已在年前被我和歐陽中丞正法了。”

杜衍愕然道:“那豈非再也不知道龍真的下落了?”

蘇錦道:“我拿了馮敬堯的當晚便去小石橋宅院去請龍真,我是怕亂民紛擾害了他的性命,沒想到我帶著手下趕到之時已經是人去屋空了;看押他的提刑司的衙役們供述說,龍真當天下午便拿錢賞了這些衙役,讓他們自去喝酒放假,然後利用這個機會逃之夭夭;可見這一切他早有預謀,或許是怕軍法處置,或許是見城中亂民蜂起找個地方躲藏起來,總而言之,我事後花了大量的時間搜遍全城,也沒見到他的影子;這件事歐陽中丞當時就在揚州,他全程目睹了此事。”

歐陽修見提到自己,於是上前道:“確有此事,本官曾向蘇錦討要龍真,想調查糧食被劫之事,龍真確實私自逃匿,不知去向;蘇專使動用廂兵大肆搜捕,也沒尋到他。”

杜衍無語了,他不信龍真會私自逃跑,龍真根本沒有理由逃匿,正如他所言,蘇錦根本無權治他的罪,他的事總歸是要報到樞密院來定奪;而且退一萬步講,即便感到危險而龍真逃匿,也應該回到京城來找自己,自己可是給他打了包票的,許諾事情辦砸了定會保住他的安全,他不來找自己其中必有緣由。

不過事實是,龍真確實不見了,死沒見屍活沒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自己這諸般疑問若是見不到龍真本人,看來是得不到解答了;杜衍倒是沒有懷疑到蘇錦的頭上,打死他也不會相信,蘇錦敢辣手摧花,直接便要了龍真的命。

這世上除了當晚參與的蘇錦主仆之外,便只有歐陽修猜的到龍真的結局,蘇錦只是告訴他‘這輩子恐怕都見不到龍真了’,只這一句,歐陽修便全明白了。

杜衍想了想,朝趙禎行禮道:“啟奏皇上,龍真跟隨蘇專使去辦差,卻杳無蹤跡,蘇專使對龍真的指責之言又無對證,臣建議,龍真的案子暫且放下,待覓得龍真的蹤跡之後,在查證清楚,予以定奪;否則倉促定罪,會在禁軍將士中產生不滿情緒。”

趙禎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點頭道:“準了,公告各州府提刑司,搜索龍真行蹤,將之抓獲歸案。”

杜衍磕頭道謝,緩緩退下。

蘇錦暗自贊嘆,杜衍不愧是老江湖,他是龍真的舉薦者,一旦覺察龍真這件事對自己不利的時候,他立刻便偃旗息鼓,而且迅速的做出保護自己的決定;如果此時趙禎定龍真的罪的話,他也將會落得個識人不明舉薦不利之責,所以他便以龍真未歸案,一面之辭不可信為理由,甚至不惜誇大其詞,拿整個禁軍說事,目的便是讓這件事暫且擱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