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九章 懺悔錄(二)

馮老虎顯然有些激動,人一旦說到過往的得意之事時,難免情緒激動,馮老虎當然也不例外。

“醉鄉樓一聚之後,宋桂良便加意的留意起唐老爺的藏寶之處,終於發現唐老爺的藏寶處便在後院假山之下的密室中,只不過有另一撥不認識的護院把守,一時不得下手。”

“弟子和宋桂良覬覦多日,接近的年關的一天,弟子按捺不住了,於是找到宋桂良商議;大年三十晚上,弟子和宋桂良去到廚房將所有的菜肴酒水中下了蒙藥,當晚唐老爺擺宴,護院們也統統分發酒水,一下子便麻倒了幾十口人,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密室中財物盡數取出。”

馮老虎聲音顫抖,仿佛回到了那個大年三十之夜,密室打開,十幾箱子金銀財寶歷歷在目,自打長那麽大,馮老虎還從未見過那麽多的財物,那種爆炸般的喜悅簡直教人瘋狂。

蘇錦聽著馮老虎急促的喘息,心裏陣陣發寒,此人的這些‘豐功偉績’怕是只能在泥胎木像面前訴說了,難怪他不願對著人來懺悔,這些事如何能對人言?

“只可惜,那宋桂良太過貪花好色,他平日跟著唐老爺鞍前馬後,見過唐家大小姐幾面,沒成想居然對那小娘子有些想法,當晚送往後院閨樓的酒水居然沒有下藥,這個蠢材居然想帶著那唐小姐遠走高飛。”

“弟子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已經晚了,閨樓中的丫鬟要出來看煙火,不料恰好撞見我和老宋擡著箱子從密道出來,頓時尖聲大叫,弟子一急,隨即上前一刀結果了她;在我的逼問之下,宋桂良才說出沒有給閨樓上的人下藥之事。此時閨樓上的人已經聽到了喊叫,兩名丫鬟開了後院的門要帶著那唐小姐逃走;弟子叫那宋桂良去結果了她們,宋桂良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還憐香惜玉,居然不肯;不但不肯,反而阻止我去殺她們,弟子一不做二不休趁著宋桂良不注意往他後心捅了兩刀。這個蠢材,原本可以和弟子一起共享富貴,卻傻瓜一般的愛惜上那個女子,那可就怪不得弟子了。”

馮老虎牙齒咬得咯咯響,雙手的骨節也捏的啪啪作響,蘇錦不用看,也能猜出此刻的馮老虎定然是面目猙獰可怖,咬牙切齒的樣子。

“弟子豈容那幾名女子逃脫,趕上前去一刀一個盡數了賬,什麽唐大小姐,沒了頭顱也不過是一具冰冷的屍體罷了;回過頭來,弟子找遍整座唐宅,將唐家剩下所有的人盡數給宰了。弟子非是嗜殺,反正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百也是殺,既然做了,便不能跟對待馬欄山上的那個婦人一樣,須得斬草除根,免除後患。”

馮敬堯喘了一口大氣,壓著嗓子續道:“那一夜砍得我的鋼刀都起了卷了,那唐老爺的脖子最硬,居然砍豁了鋼刀的口;直到四更天,弟子才將八九箱子財物搬上馬車,逃出了成都府,連夜逃往梓州路的廣安,尋了一處偏僻所在將財物埋藏好,暫且落腳廣安城中。”

馮老虎忽然住口不言,呆呆的出神,過了半晌,輕聲嘆道:“那一夜可真是瘋狂啊,弟子砍殺了七十多口人,整座宅子裏全是血,那是弟子平生做的最瘋狂的一件事,此事轟動整個西南諸州府,不幾日畫影圖形在廣安便貼滿了,可是愚蠢的官家,畫上的人形居然不是我,而是另外幾名不相幹的護院。”

馮老虎忽然呵呵而笑,像是得意不已的樣子,直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半晌方停住笑聲喘息著道:“那是弟子布下的迷霧,弟子將那幾名護院全部投入庭院枯井中,用大石封死,將自己的名牌掛在一個無頭屍首身上,造成弟子已經死去,那幾人失蹤逃逸的假象;禍水東移之後,這些蠢材們自然便會畫影捉拿那幾個人了,只可惜,怕是要到地府中方能尋得他們的蹤跡了,哈哈哈,呵呵呵。”

馮老虎實在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大聲笑起來,忽然間仿佛想起什麽似的,捂住口,快步竄到門邊,沿著門縫往四周看;外邊冬陽明媚,四下裏空無一人,這才放心的回轉身跪到蒲團上,磕了三個頭。

“佛祖在上,弟子有罪,弟子忘形了,求佛祖寬恕;這件事也是近幾年纏得我無法入眠的事情之一;有時候,弟子只要一合眼,滿腦子都是沒頭顱的屍體,歪歪斜斜的朝弟子都來,弟子一睜眼,他們就又都消失不見了;弟子受這件事的折磨不小,求佛祖原諒弟子罪過,幫弟子驅除魔障。”

馮老虎起身再點燃三根香恭恭敬敬的奉上,又細細看了佛像是否有什麽異動,終於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這個辦法不行,老和尚說佛祖會有靈示,教我說就是放屁;弟子不是對佛祖不敬,而是天下信佛者何止千萬,每個人都求佛祖保佑,佛祖難道長著萬手萬眼麽?如何能顧得過來?不過弟子跟你這泥胎木雕說說心裏話,確實松快良多;這些事憋在弟子心中二十多年了,從未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弟子能對著佛祖說出了,確實心中大暢,哪怕是佛祖根本沒聽弟子在說什麽,弟子也覺得值了;索性一股腦兒全說出來,在憋下去,弟子就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