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八章 大師的辛酸淚

寺院禪房坐落處樹木蔥郁,由於廟宇在山上,高大的樹木大多為松樹杉樹,所以依舊綠意盎然。

這幾日天氣晴好,前段時間的積雪已經盡數融化,小路邊的黃黃的小草地上被雪水浸潤的濕潤,滋生出趁著晴好天氣冒頭的小嫩芽兒來。

善祥大師用手一指小路盡頭,道:“施主請看,禪房便在那邊。”

蘇錦舉目細看,數間簡陋的房舍散落林間,隱隱約約窺不見全貌,不由笑道:“好個清凈之地,前人詩作所言‘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誠不我欺也。”

善祥大師笑道:“倒有些貼切,春夏之際,林間倒是花木茂盛,倒是真的如詩中所言。”

蘇錦嘆道:“大師能在此處修行,當真是令人羨慕啊。”

善祥大師看了蘇錦一眼道:“修行之處清凈自然是好,但人之修行拘於外物便落於下乘了,無論何處,哪怕是狗矢馬溺之所,只要一心修行不為外物所動,便是上乘之修。”

蘇錦點頭道:“大師說的很是,不過怕是沒幾人能達到那種境界。”

善祥大師道:“是啊,老衲忝為本寺主持,但於修行上卻是和前輩們相差太多,無奈煩心事太多,無法六根清凈,罪過罪過。”

蘇錦訝異道:“大師都無法六根清凈麽?”

善祥大師指著周圍錯落的廟宇房舍道:“施主眼中,本寺氣象如何?”

蘇錦道:“貴寶刹名聲在外,香火鼎盛,廟宇雄偉,遠近聞名,大師難道還不滿意麽?”

善祥笑道:“雙目所見最能欺騙人,你所看的廟宇雄偉輝煌,卻不知數處大殿梁朽房塌,每每天降大雨,連菩薩像都需以雨布遮蓋,否則便要被淋濕金身;你所見香火鼎盛,可我寺廟中苦修僧眾每日僅得溫飽,冬日連取暖木炭都無;甚至連佛祖前的長明燈油都需從牙縫省出來;這般境遇你還認為這是人間福地麽?”

蘇錦驚訝道:“竟然如此破落麽?”

善祥大師道:“佛家不打誑語,所以今日施主能大開布施,老衲著實感激;雖然佛家講究清貧苦修,不在乎皮囊之外的享受和榮辱,但佛門之人也是凡體肉胎,也知饑寒知冷暖,這便是老衲時常操心之事,六根不凈以此為甚。”

蘇錦嘆道:“如此寶刹,居然是這般情形,朝廷、香客都無人資助寺廟麽?”

善祥笑道:“有是有的,不過杯水車薪,僅夠修葺維持罷了。”

蘇錦指著山坡上的兩座偏殿道:“那裏不是正在大興土木麽?錢從何來?”

善祥合十念佛道:“那是老衲的俗家弟子普濟資助的一處偏殿,乃是供奉文殊菩薩之處,文殊殿於兩年前倒塌,菩薩金身裸露山野年余,老衲不得已才同意普濟出資興建文殊殿,為此老衲常心有不安。”

蘇錦道:“為何不安?佛門弟子出資捐助,豈不是一片向佛之心麽?”

善祥大師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道:“禪房到了,請施主進去用茶。”

蘇錦躬身施禮,邁步入內,四顧瞧了瞧,確實是簡陋異常,四壁徒然,唯一顯得豐富的便是南墻出的木架上擺放著滿滿當當的佛經,松木地上數只蒲團圍著一個小桌子擺放,桌子上一木魚,一木槌,僅此而已。

“大師的日子當真清貧,若非親眼所見,實在是不敢相信。”蘇錦在善祥大師的示意下盤腿坐在蒲團上,笑道。

善祥大師長眉一挑道:“有像施主這般樂善好施之人,老衲已經覺得很不錯了,施主今日所布施之錢物,接了老衲燃眉之急,老衲當親自奉茶為謝。”

蘇錦打著哈哈道:“這算什麽?看來我要多來此處,多多的布施才是,若是被家母得知寺廟僧人清貧若此,怕是她老人家定然是寢食不安了。”

善祥呵呵一笑,拿出幾只茶碗,命小沙彌弄了熱水,親自捋起袖子幫蘇錦三人一人倒了一碗茶,笑道:“老衲無以為謝,只能用這親手所植所采之茶葉奉與施主,以表謝意。”

蘇錦哦了一聲,心道:茶葉也是自己種自己制,老和尚的日子確實夠苦的。低頭看那茶葉在滾水中浮浮沉沉碧綠可愛,端起來喝了一口,清香入肺,暢美難言。

“好茶啊,冬日能喝到這樣的好茶,實屬難得,大師親手所制之茶果真是不同凡響,沒有一絲的塵世味道,在下受寵若驚。”

善祥大師笑道:“小施主倒是很會說話,老衲今日跟你談話甚多,很久沒有跟人暢談過了。”

蘇錦笑道:“大師不是有幾名俗家弟子麽?閑暇時招來聊天下棋不是很好麽?”

善祥面色尷尬道:“俗物不可與之談論,若非本寺拮據,老衲怎肯收他們為弟子,汙了一世的清明換來寺廟的繁盛,在老衲手中能將寺廟香火流傳,便算是對的起佛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