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羅織

清晨的霧靄尚未散去,枝頭上的露珠還未被升起的秋陽蒸發殆盡,應天書院中的學子剛剛才起床,洗漱梳理,整理書匣子,忙的不亦樂乎。

方子墨夾著書本早早的便來到供教席休息之用的修德堂內,這是他的老習慣,多年來在應天書院中,除了打更巡夜的人之外,方子墨怕是起的最早的一個,他喜歡在清早,早早的來到修德堂自己的書房裏,沏上一杯懨懨的綠茶,品茶之際,再將今日將要講授之課誦讀一遍,再擬下數道題目,供提問及學子們留題作文之用。

方子墨還沒走進自己的書房裏,便聽到裏邊‘刷拉拉’的翻動衣物之聲,方子墨還當進了賊,大聲喝道:“梁上君子乎?便是偷錢銀,也來錯地方了吧。”

屋內靜了下來,門開處,卻是一臉慍怒的曹講授,曹敏手中拿著一疊紙張,面無表情的道:“方先生敢是將本官認作賊人了,哪個賊會笨到來偷窮學堂的先生呢?拐著彎子罵人呢吧。”

方子墨哼了一聲道:“不告而取是為偷,曹講授既來取東西當要先告知老夫一聲吧,若非你開門及時,老夫手中的鐵尺可不是吃素的,傷著您這尊貴之身,可擔不起。”

曹敏肚中暗罵道:老東西,又臭又硬。

臉上換了副笑臉道:“方先生有所不知,本官也是公事,否則斷不會如此無禮,只因禮部行文,言及皇上龍誕之日將至,著各大州府書院選派數名文采人品俱佳之學子為聖上撰寫祝壽文章,限三日內辦妥;本官昨日接到行文,知道此乃國之大事,故而夜不能寐,一早便來你這兒翻看學子們的文章,想找出幾名文采俊彥之人,代表書院敬寫祝壽文章而已,無意冒犯,多有得罪了。”

方子墨將手中物事放在桌上,板著臉道:“如此倒是誤會曹講授了,曹講授勤勉公事,原該敬佩褒獎才是,只是老夫這裏文章書籍何止千萬,你這麽一篇篇的讀下來判斷好壞,別說三日,三十日怕也找不好。”

曹敏道:“無妨,本官自有分寸,本官也是讀書人,文章到手,一目十行,很快便能分辨出高下來。”

方子墨道:“盡管如此,也是頗費功夫,莫若老夫給你推薦幾位,老夫的眼光,你當信的過吧。”

“自然信得過,不過子墨先生惜時如金,本官豈敢打攪,還是自己來吧,子墨先生莫怪本官翻亂你的東西便罷,本官今日一日恐都要在此盤桓了,先生自便便是。”

方子墨感到略有奇怪,自己要推薦,他卻不肯,偏偏自己來,按理來說學子中誰的文章寫得好,自己是最清楚的,他倒不來征求自己意見。

不過方子墨也懶得跟他羅嗦,曹敏此人在書院講席中口碑不佳,眾人無一願意與之結交,方子墨也不例外,客套兩句見他不允也就作罷,這些學子的文章稿子原本他也有權調看,故而不再多言,夾了書尺捧了茶盅便出門。

臨行之際方子墨偷眼瞄了一眼曹敏另放一摞的挑選出來的文章,看了看署名,竟然有蘇錦王安石等人在內,方子墨暗想:此人倒是有些眼光,難怪不需自己指點,選的人倒是文章寫得中正精煉之人。

曹敏一整個上午都窩在方子墨的書房中,翻翻撿撿圈圈點點,方子墨下了學回來,兀自看到他念念有詞的左翻右找,當下也不理他,自回宅中休憩。

一連兩日,曹敏幾乎翻遍了所有講席的書房,挑挑揀揀的拿了幾十篇文章走了,有心人瞟了瞟,倒都是幾位文采俱佳的學子所做的文章,包括策論詩文各色,眾講席渾不知曹敏如此親力親為到底是為那般,以前禮部也曾下過相同的行文,這曹敏都是要各講席呈報名單從中抽選了事,文章看都不看,更別說是親自來翻找了;此人風格大改,倒是讓人一時無法適應。

第二日晚間,書院下學後,曹敏提著一個大布包裹出了書院進了應天城,他先去了應天府衙門呆了有小半個時辰,夕陽西墜之時,居然跟府尹唐介一起出來了,兩人分別上了車,直奔東城的藤王府而來。

門子不敢怠慢,府尹大人是常客,個個認識,於是不待通報便放進府內,先派人告知秦總管,秦飛聞訊趕來,三人略一嘀咕便直奔內宅求見滕王。

滕王趙宗旦正吃了晚餐在花園的回廊中踱步消食,幾名婢女提著燈籠跟在他的身後,一名婢女急匆匆的趕來稟報道:“啟稟王爺,府尹大人求見。”

趙宗旦正在想心思,聞言忙道:“帶他們去書房候著,本王去更衣。”

那婢女急匆匆離去,滕王站了一會,自語道:“看來是有眉目了,不錯。”

書房內,眾人見禮已罷,滕王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府尊大人夜間來訪,可是那事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