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人約黃昏後

講學已畢,晏殊在眾人的簇擁下出堂而去,眾學子興高采烈的議論紛紛,離開《致知堂》散去,蘇錦等隨著人流走出,站在樹蔭下歇息。

夏四林道:“你那婢女不是說你今日告假了麽?怎地又跑來作甚。”

蘇錦道:“當世大家講學,不來拜見怪可惜的,所以想了想還是來了。”邊說便甩著大腿。

夏四林道:“幹什麽呢,猴兒似的蹦個不停。”

蘇錦道:“你雖身子輕巧,但坐在我腿上一個時辰了,腿都麻了,活動活動散散血氣。”

夏四林紅了臉,這才想起自己半只小屁股挨著他的大腿坐了整個下午,自己居然沒感到一絲尷尬,就連蘇錦無意識的用手時不時抄著自己的小蠻腰也沒有覺得慌亂,此刻蘇錦一說,夏四林臉上掛不住了,趕緊顧左右而言他,搪塞過去。

兩人閑扯了幾句,下午已經無課,便並肩往外走,卻見一名仆役打扮之人快步跑來,高聲叫道:“哪位是蘇錦蘇公子?”

蘇錦停步轉身道:“在下便是,這位大哥有何吩咐。”

那人拱手道:“不敢,代人傳信一封,公子見信便知。”

說罷從袖中掏出書信雙手奉上,蘇錦接過信來只看了那信封的樣式便已經呆如木雞了,那是白絲絹縫制的信封,信口用絲線細細縫上,正是那日晏碧雲寫信絕情時所用那種信封。

夏四林見蘇錦傻愣愣的站著不動,狐疑的道:“蘇兄,何人的信件,盯著信皮看能看出什麽。”

蘇錦定定神,顫抖著手指將封口拆開,灑金素箋上一陣香氣撲鼻,蘇錦展開信件閱讀,夏四林雖知道偷看他人私信不該,但實在忍不住偷瞄過去隱約只看到一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頓時心中升起一股莫可名狀的思緒,心情一下子糟糕起來。

蘇錦飛快的看完信箋,垂首思索了一會不言不語,夏四林忍不住道:“是哪位小姐的信箋吧,還不快去?”

蘇錦哦了一聲道:“確實是一位故友,不過我卻無法面對她。”

夏四林酸溜溜的道:“人家都約了你,還不快去,難道教人久等不成?”

蘇錦道:“你怎知道?”

夏四林紅了臉道:“你信拿的那麽低,我無意間瞥見了一句,可不是故意為之的。”

蘇錦噓了口氣道:“是該去的,無論如何也要了結,再說……再說我也想見見她。”

夏四林心中酸楚不已,便道:“蘇兄去吧,在下先回了。”說罷轉身便走。

蘇錦在身後道:“煩勞夏小弟跟我家中人說一聲,晚間莫要等我,我也不知道幾時回去。”

夏四林強忍傷心,不敢回頭,只道:“知道了,去吧。”快步疾走而去,臉上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蘇錦覺得夏四林有些奇怪,但此時也無暇細想,信上短短四句詩已經讓他心緒澎湃不能自己,更別談去仔細考慮夏四林的情緒了。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碧湖東南隅,桑花落滿頭。”信上只有寥寥數行字,前兩句是相約之意,後兩句恐怕便是相會的地點了。

蘇錦苦笑搖頭,既要見面卻又打著啞謎,女兒家的心思可真是難以琢磨,好在地點倒也不難猜,碧湖自然是這東城湖無疑,東南隅便是這書院左近了,既然來時未見晏碧雲車駕,定不在這書院湖心島內,只需沿湖尋找便是。

於是收拾心情出了書院,漫步沿著湖岸前行,湖邊綠柳成行草長鶯飛,風從林間來,過濾去暑氣之後,只帶來滿懷的舒爽,站在柳林小道上,可見湖中碧波如皺,層層疊疊閃著光輝。

行不多時,只聽前面稀溜溜一聲馬鳴,蘇錦忙緊走幾步,穿過一片密樹,眼前豁然開闊;只見湖邊一塊空地上,幾棵高大的桑樹撐起一片綠蔭,樹下一輛紫紅色的馬車停在哪裏,馬車前面一個紫色的嬌俏人影正臨風而立,眼望碧波浩蕩,一動不動。

蘇錦心跳加劇,口角發幹,張了張嘴,卻未能發出聲音來,想邁步奔去,雙腿卻如灌了鐵鉛一般沉重無比。

那紫色身影正是晏碧雲,只一瞬間,晏碧雲仿佛感覺到了什麽一般,緩緩轉過身來,兩人目光相遇,均凝立如石。

蘇錦眼見著晏碧雲的黑眸中升起了霧氣,身子也有些瑟瑟發抖,嬌柔的身子仿佛不堪夏風勁吹,幾乎要被風給吹得摔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奔湧的情愫,快步上前,趕在晏碧雲倒下之前張開雙臂將之攬入懷中。

晏碧雲全身力氣幾乎喪失殆盡,倚在蘇錦的懷中,小手緊緊抓住蘇錦的肩膀,雙目一瞬不瞬未曾離開蘇錦的臉龐半分,怔怔的流下淚來;蘇錦心頭也酸楚萬分,見晏碧雲似乎很冷的樣子,伸手一抄將她抱起來走向馬車。

馬車處空無一人,寸步不離的小嫻兒和趕車的車夫早已躲得不知去向,蘇錦將晏碧雲抱進車內,將之放在膝頭環抱,手掌撫上晏碧雲的臉龐輕聲道:“晏姐姐,你可清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