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鍵(第2/3頁)

北伐尚未全功告成,唐生智已開始反叛,他的行動被迅速解決,但是他的部下不能全部鏟除,1929年北伐已經成功,李宗仁又開始反蔣,唐生智的策略以湖南、湖北和安徽三省連成一氣做根據地向外發展,李宗仁和所部“桂系”則準備先造成溝通湖北、湖南和廣西的地盤。

1929年湖南省主席為魯滌平,江西人。李已與何鍵疏通,乃以武漢政治分會的名義撤魯滌平職而以何鍵更代(中央政治會議是當日國民黨中樞與國民政府要員的聯席會議)。當蔣介石興兵討伐“桂逆”時,何鍵歸順南京中央,從此廣西軍人被逐,退還本省,魯滌平改調浙江省主席,使他能安插部下文武人員。何鍵則經蔣承認長期任湖南省主席,直到對日戰爭爆發。

在各省主席中,何鍵以“反共”著稱,北伐前後中共組織民運時,湖南首當其沖,農民協會和工會組織都如火如荼地展開,拘捕“土豪”“劣紳”,由群眾判罪成為廣泛的現象,何鍵的父親曾被長沙工人押解遊街。何鍵當日在唐生智軍中前方,但是他部下一個團長許克祥立即執行報復,自行封閉工會,槍決共產黨員。

當何鍵任主席時,“赤色恐怖”和“白色恐怖”都已度過最高潮,“剿匪”戰爭逐漸由湘東轉移至江西。但是1930年7月共軍彭德懷部入長沙駐留十天。何鍵報復時拘捕毛澤東妻楊開慧,將她處死。

因為主席的反共立場,湖南提倡傳統道德,“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的牌匾出現於各處。學校也提倡讀“線裝書”。中學裏以《古文觀止》代替新時代的文藝讀物。在體育競賽中,何主席特重“國術”,亦即傳統的拳術比賽。他曾在長沙教育會坪主持拳術比賽三天。

“風紀”是何鍵施政的重點之一。他雖不像山東省主席韓復榘般的親自審案,但是很多刑事案件的判決顯然由他做主。有一次長沙一個租賃房屋一半與房東比鄰而居的房客在大門內留下一封恐嚇信,下款匿名,索要財物,指定市中荒僻之處交款,但是又並未謀及對房東本人或家屬人身上做何侵害。房東初不料信出自房客,尚且將信出示與他詢商對策,房客貢獻意見,可與他討價還價,至此房東心疑,雖照指示投信,但暗中報警。屆時房客至指定地點撿取回信被捕,房東呈請省政府嚴懲。此案亦未開庭評證指辯,即將恐嚇詐欺犯立罪槍決,“罪狀”所示,犯人曾受教育,又並未為饑寒所迫,做此傷情害理之事,罪無可逭。

另有一“蠻戀案”,犯人為政府機關傳達(信差),他堅稱同公事房某小姐在共軍迫城時央他保護,事平以婚事相酬,此女士否認有此婚約,並報警請杜絕騷擾,無奈男方一再催逼,而且不顧官方警告,當中情節詳載各日報之“社會新聞”。忽一日讀報人驚悉此蠻漢屢誡不止,已經審槍決。同一罪狀揭示另一罪犯慣以藥物摻拌酒中,因此奸宿婦女,有受害人控訴,與蠻戀案罪人一並處死,官方態度:兩案性質相同,其對被害人損傷程度不計,重點在犯人舉止失常(perveried),所幸此類案情為數稀少,社會人士亦並未認為如此斷然處決為侵犯人權。

湖南經過20年代的風暴之後,在1930年間已恢復小康局面,粵漢鐵路因動用中英庚款向衡陽以南伸展中,卒於抗戰前夕全部通車。同時湘桂、湘黔兩路亦在加工修築。省方本身興建,半由“剿匪”軍事需要,各處廣泛的築碎石公路,並架設電話線。這種表面平靜的局勢已為外人稱道。《生活》可謂當日最有影響雜志之一(編輯鄒韜奮,發行於上海),曾派旅行記者杜重遠往來各省,所見概有批評,獨於寫湖南一段贊不離口,標題為《錦繡河山》;並稱主席何鍵,“好整以暇”。

我們當日大都沒有看清本身立場上的危機,長沙的新型工業除了在20年代和以前興建的發電廠,在嶽麓山的第一紗廠和上述特種金屬煉廠之外,在30年代無絲毫的增進。主要原因可能如費孝通在半個世紀之前寫出:中國通商口岸與內地的經濟並沒有實切的掛鉤,對外輸出如桐油、豬鬃、雞卵、茶葉都由農村內每家每戶零星地購來,輸入則大抵都為消耗品,用於大城市,連火油在內,其症結在農村缺乏購買力,剩余的勞動力亦無法輸出,所以工業發展的範圍狹窄。長沙火車站附近成日有雜牌正牌部隊張揚三角小旗“招募新兵”,即表示失業問題的嚴重,剩余的人口只有當兵為匪。所以不論軍閥各個人如何表彰自己有德行操守,對方則反是,內戰之連亙不斷,有內在的和“非人身上”的原因。

換言之,中國的前景需要整個重造,可是問題的嚴重性,尚不易一眼看出,還要待八年抗戰又約四年的內戰之後,所有舊社會的弱點才全部暴露。1930年間湖南省主席的作為,可以代表舊社會的回光返照。其能如此,由於內地省份,交通較方便的一線地帶,新舊力量尚能保持短時間和局部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