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邯鄲之圍(第5/13頁)

毛遂的出場秀可以照搬藺相如,但接下來的說辭,毛遂必須自己發揮。他必須打動楚王,改變楚王的想法,使楚王由被動變為主動。

毛遂從兩國共同的利益著手,繼續道:“一個君王想要有作為不在於他所統治的地方大小和人民多寡,商湯憑借七十裏土地就能稱王於天下,周文王依靠數百裏土地就能使諸侯臣服。現在楚國方圓五千裏,執戟之士百萬,足以稱霸宇內。然而,白起這個臭小子,率領不過數萬的部隊興師伐楚,一戰便攻克了首都鄢、郢;再戰焚燒了夷陵,三戰淩辱了大王的先人,此等大辱應當被牢記百年,連我們趙國都為楚國感到羞恥。可是大王卻不以為意。聯合攻秦,與其說是為了趙國,不如說是為了楚國。我們公子在此,你怎麽能斥責我呢?”楚王被毛遂的一席話說得激靈靈打個冷顫。中國人家族觀念極濃,家族的榮譽比生命還重要,最惡毒的罵人是罵八輩祖宗,孔子在《春秋》就非常推崇血親復仇。

毛遂一旦祭出楚國祖先所蒙受的羞恥,楚王便再也無法推遲,否則就會背上數典忘祖的罵名。楚王只好道:“對啊,對啊,誠如先生所言,本王願舉國相從,發兵救趙。”毛遂再問:“聯合的事定下了沒有。”楚王道:“定下了。”

請大家記住,在這裏毛遂一提到楚王的祖先,楚王馬上改變了態度。同樣的事情在後面還將要出現一次。

爾後,毛遂命楚王手下取來雞血,狗血,馬血等歃血儀式所用物品。在毛遂的主持下,楚王,平原君,三人歃血為盟,意味著趙楚軍事聯盟正式生效。

結盟儀式完畢之後,毛遂不忘出來顯擺一把,只見他左手托著血盤,右手對著依舊站在廳外的十九名門客劃了一個圈,強壓心中的得意,道:“你們這群平庸的角色,跟著別人沾光而已。”

平原君圓滿地完成了任務,率領門客踏上歸途。到趙之後,平原君當眾表示從此不再對品評門客。毛遂被拜為上客。

然而,對付秦國,僅趙楚兩家還是不夠的。在楚軍趕來的路上,平原君又向魏國發出了求救信。趙國同時也向魏國求救。類似趙孝成王與平原君這樣的政治搭档在魏國也同樣存在,魏安釐王與信陵君可以算得上的是趙孝成王與平原君的鏡像。

他們的情況可以這樣描述:大哥是國君,主管國家政權,對他來說家既是國,國既是家;“君子黨”小弟專職養士,家不完全是國,國也不完全是家。國君大哥與“君子黨”小弟之間維持著一共相互依存,又相互提防的微妙關系。國君大哥不喜歡“君子黨”小弟混淆他的統治秩序,但在緊急關頭又不得不依賴“君子黨”小弟手下的那幫手眼通天的門客。“君子黨”小弟很想染指國家政權,但又受到國君的限制,由於各國外戰不斷,國家生存壓力巨大,他們很像冬天裏取暖的豪豬一樣。戰國期間,國君與“君子黨”之間的關系大抵如是。

趙孝成王、平原君與魏安釐王、信陵君不僅是鏡像關系,也有裙帶關系。信陵君的一個親姐姐嫁給了平原君,這麽說來平原君是魏安釐王的姐夫或者妹夫。趙國出現危機的時候,這層裙帶關系開始起作用。收到趙國的求救信之後,魏國派出最著名的將軍晉鄙率領十萬部隊救趙。秦國聞之此信,非常緊張,此時幾乎所有部隊都在邯鄲城下苦戰,已然無法分身對付魏國,但狡猾的秦國非常善於利用一直以來的強者地位,恐嚇魏安釐王道:“趙國已經是秦國的囊中之物,所有的救援都是解不了近渴的遠水,不但幫不了趙國,還會引來秦國的毀滅性打擊。”

秦國一恐嚇,趙國的友邦不禁猶豫了,魏安釐王連忙派人告訴路上的晉鄙,要慢慢走,慢慢看,快到趙國邊境的時候就留駐待命。表面上魏國答復趙國說是援軍已經發出,馬上就會到達前線,實則魏軍在駐地消極觀望,裹足不前。趙國的使者像走馬燈向魏國求援,但魏安釐王始終不為所動,以各種借口搪塞。後來平原君只好向信陵君求救,希望通過信陵君能改變魏王的想法。比起圓滑現實的魏安釐王,講求俠義精神的信陵君更容易打動,於是平原君便從這方面入手,派使者責備信陵君道:“當初,我之所以主動與你結為親戚,是崇仰你的人格魅力,因為你總是能將人從危機之中拯救出來。現在,趙國邯鄲馬上就要被秦軍攻破,然而魏軍卻遲遲不至。就算公子不在乎我趙勝,也得考慮一下你姐姐的安危吧。”

使者的一番話深深地打動了信陵君。“君子黨”不同於常人,由於他們的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是對一種抽象的精神的推崇,所以人格就是他們的名譽,名譽就是他們的事業,一旦他們的名譽遭到玷汙,他們的事業就會招致失敗,他們的人格便會貶值。所以別看“君子黨”們神通廣大,無孔不入,但對待名譽卻不敢有絲毫馬虎。論及名譽問題,信陵君無可推卸,縱然失去生命,也不能無視名譽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