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掘墓人張之洞(第4/9頁)

小學畢業之後,就可以考陸軍中學了。

晚清的陸軍中學只有四所,一中在直隸清河,二中在西安,三中在武昌,四中則在南京。陸軍中學的學制,只有兩年,課程卻囊括了現在大學的全部教程,學生要學高等代數,解析幾何,高等物理和化學。看看這課程,我們就知道晚清時的中學生,水平大致和現在的大學生相當。所以陸軍中學的畢業生,一畢業就會送入各省的軍隊中,先當一等兵,6個月後再送回到保定軍官學校,等於是回爐重造再讀兩年大學,這一次數學要學到微積分,學完了微積分再送回部隊,還是先當大頭兵,但最多6個月,就可以當個排長了。

大學本科學歷,混在晚清最多不過是個小排長。可知大清帝國對人材素質的要求,遠不是一般的高。

清王朝的這種軍官培養體制,是全盤西化的結果,是照抄了德國和日本。這樣訓練出來的軍官素養高,科學根基深,軍事訓練也足夠,如果有機會的話,這樣一支虎狼之師,未必不可以稱雄世界。

但這樣一支高素養的軍隊,培養起來必然的會很慢,按說慢也沒關系,但要命的是,民智的開放是與帝國利益不兼容的,晚清帝國的體制是家天下,無限江山,盡為愛新覺羅一家之私產,人才躋躋,皆是愛新覺羅一家之奴仆。而西方現代科學的人文基礎,卻是民主與自由的理念,大清帝國每培養一個人材,都等於把自己往墳墓裏推了一步。

所以帝國為自己打造的這口棺材,就叫民智。

閉塞民智,帝國只能等死。放開民智,帝國就是找死。這就是清帝國的必死之途了,在死亡之路上,沒人能夠攔得住他們。

【06.黑鍋專業戶黎黃陂】

民智既開,帝國必死,但最終會死於何人之手,這本來是一個有趣的歷史懸念。但張之洞著急忙慌跑來,一口氣往晚清的軍事體制上釘了四枚銅釘,讓這個懸念頓時豁然開朗。

張之洞為晚清棺材釘下的第一枚銅釘,是個大活人。

黎元洪。

黎元洪這個名字絲毫也不陌生,湖北人氏,耕讀世家,號黃陂。他曾經被定位於“篡奪了辛亥革命果實”的大壞蛋,但如果黎元洪知道子孫後代這樣評價他的話,他一定會哭天搶地大聲叫冤,那麽他到底冤不冤呢?

西人雲:人的性格就是人的命運,這話如果擱在黎元洪的腦殼上,是完全符合的。細究黎元洪其人,他善良,忠厚,與人為善,木頭木腦,這種性格擱在權爭利奪的大民國時代,注定了是個背黑鍋的料。

黎元洪背的第一口黑鍋,歷史上赫赫有名:甲午之鍋。

話說黎元洪原本是耕讀世家出身,因為朝廷建立新軍制,到處設免費學校讓窮孩子讀書,於是黎元洪入北洋學堂,以優秀的成績畢業後,分配到了廣州水師的廣甲號上,做一名小小的把總。按理來說,黎元洪人在廣州水師,行將爆發的甲午海戰,是日本水師對北洋水師,不應該讓黎元洪來背這口黑鍋。可偏巧廣甲號奉命給北洋送給養,到了地方正趕上海戰爆發,於是北洋下令:那誰,那個廣甲號,你先別回去了,先來參加海戰,等打完了仗再回家吃飯也不遲。

於是黎元洪就稀裏糊塗上了戰場,等到兩軍對壘,雙方火力交換的時候,北洋水師將自己的戰艦一字排開,讓廣甲號吸引日本戰艦的炮火,當時廣甲號的管帶吳之榮就火了,立即吩咐開船走人,這仗,咱們不跟著摻合了。

廣甲號不戰而走,逃到了大連海域卻觸了礁。於是管帶吳之榮就命令道:那個誰,把總黎元洪,我命令你守住戰船,船在人在,船亡人亡,本官先上救生艇,到岸上去休息休息再說。

管帶吳之榮走了,留下黎元洪獨守孤船。這時候日本人的戰艦沖了過來,廣甲號上的火力明顯不支。於是黎元洪就和部屬們商量說:兄弟們啊,是我們報國的時候了,這時候咱們打是打不過的了,投降想也不要想,來,大家操家夥把船鑿沉吧,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廣甲號落到日本人的手中。於是大家冒著日軍的炮火鑿船,然後士兵們紛紛投海自殺。

臨跳海前,黎元洪擺了個大POSS,曰:士有蹈海而死,此之謂也。然後一頭紮進了冰冷的海水中。

捐軀報國,志士蹈海,本來是蠻壯烈的事兒,可不曾想這時候來了一個大浪,將嗆昏過去的黎元洪,一直送到了岸上。醒來後正趕上朝廷追究戰敗的責任,北洋水師或戰死或被俘,只有黎元洪老兄莫名其妙的回來了,沒辦法,那就讓黎元洪承擔戰敗的責任好了。

法庭一審判決黎元洪服刑半年。

半年之後,黎元洪蓬頭垢面的出了大牢,捂著餓得幹癟的肚皮想:好餓啊,去哪裏弄吃的呢?聽說兩湖總督張之洞素有賢名,招賢納士,江湖人稱張香帥,只要你懂英語會開根號會解微積分,到他那裏就有飯吃。要不我去張之洞那裏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