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政治、商業和信仰(第2/3頁)

原本靠著英華《對外貿易法》,荷蘭人還能感受到這個既年輕又古老,同時飛速成長的帝國的善意,可隨著英華南洋公司跟不列顛人謀劃將馬六甲變為自由港開始,荷蘭人就覺得,刀鋒已經壓到了後脖上,寒氣都透到了骨髓裏。

而英華發動大軍展開順時針大掄擊,從日本、琉球、馬六甲和緬甸,這一圈掄過來,荷蘭人處處都有痛感,狗急都要跳墻,更何況是海上馬車夫?除了跟著不列顛人、法蘭西人在緬甸給英華搗蛋之外,荷蘭人正以滿腔熱誠,投入到說合海峽附近各伊斯蘭王國的工作中,讓諸國將英華列為生死之敵。

荷蘭人已經很清楚,他們不可能在亞洲跟中國力敵,以前這個結論適用於近海範圍,後來適用於以鷹揚港為限的大半個南洋,蘇比克灣海戰後,這個範圍擴大到了整個南洋,現在……,估計得包括中國人所說的“西洋”之東,歐洲人所說的“東印度洋”。

如果加上南洋諸伊斯蘭國,跟中國卻還能一拼。擁有上萬商船的荷蘭自認是強龍,但在亞洲,不得不在中國這個地頭蛇面前低頭。可在馬六甲海峽、蘇門答臘和爪哇群島,中國又是強龍,必須要在這些伊斯蘭國家面前低頭。

那麽要怎麽將這些昔日征戰不休的伊斯蘭王國聯合起來呢?

宗教……直白說,宗教戰爭,只要讓那些蘇丹們相信,中國人一旦來了,就要拔掉他們的信仰,推倒他們的清真寺,一視同仁地打為異教徒,蘇丹們不想聯合,國中的長老們都要押著他們聯合起來。

很完美的是,中國人在這方面給荷蘭人提供了完美的口實。這個新起的華夏帝國,將自己古老的拜天祭祖傳統揉成了宗教,以此宗教橫行南洋。在呂宋,他們打壓羅馬公教,將信教且不願悔改的中國人貶為工奴,蘇祿一帶的伊斯蘭教也被同樣對待,企圖在土人甚至華人中間傳播伊斯蘭教的教士遭受了殘酷刑責。

荷蘭人的努力見效了一半,蘇丹們雖心生警惕,但還將信將疑。在他們眼裏,華夏是一個雍容大度的長者,跟華夏打交道,所得遠遠大於收獲。而人家天朝上國,自信滿滿,對你們歐羅巴卡菲勒不感冒那是正常,可對咱們伊斯蘭教有歧視,那就不正常了。當年下西洋的三寶太監,以及三寶太監身邊的不少要人,那都是信奉真主安拉的。

三寶太監那時代太古老了,現實的例子也有嘛,比如北大年的華人,不都是穆斯林?

賈昊自然不想將馬六甲和蘇門答臘當作呂宋一般處置,英華正忙著消化各處新得土地,對這片已經插滿人頭的土地也興趣不大,就只是看中了出西洋的戰略位置。所以他不可能在這裏純以武力震懾,而不想跟所有伊斯蘭王國對立的關鍵,就這麽著落在了北大年華人的身上。

看起來賈昊最好的選擇是尊重並維持北大年華人的穆斯林傳統,可另一方面,就如他向北大年華人首領譚良所說的那話一樣,英華對北大年的華人有莫大期望,馬六甲的控制和穩定,得靠他們來辦,這也意味著北大年華人必須脫離現在受北大年土邦控制的地位,單獨另組一邦。

這又是更大一樁隱患,如果北大年華人搞政教合一,這新立的邦,人到底還是不是華夏人,邦還是不是華夏手足?

作為一邦之民,信佛信道,新真主或者上天,只要不礙著別人,其實都無所謂。但若是這一邦以教代政,就絕不是華夏之屬,也別指望這一邦能始終跟華夏站在一起,即便血脈相連。

這是賈昊最粗淺的認識,英華雖有天主教,也用來固華夏人心,在呂宋搶出那些被羅馬公教荼毒的華人之心,已見著了效力,可終究跟國政是兩條線,更沒有什麽教主和教敵。

面對這兩難選擇,賈昊沒有過多糾結,他現在只想知道,北大年的華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譚良挺腰,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瘦小中年人,目光渾濁,看不出一點能統領兩三千戶華人的魄力。可他一開口,就顯示出他對時勢的掌握,以及對賈昊用心的把握。

“大都督切莫怪罪,我們北大年華人,跟呂宋華人並沒有什麽不同,信教不過是為自保而已。往日能為自保而信,今日就能為自保而棄……”

北大年的華人來歷非常清晰,他們是大明嘉靖萬歷年間,大海盜林道乾的部屬。北大年雖是暹羅領土,但就如滿剌加王國朝貢大明一樣,僅僅只是盟從一類的藩屬。這幫華人獲得了北大年土著的許可,以信伊斯蘭教為條件,在這裏生息繁衍,已有相當規模。賈昊征呂宋,譚良不僅說動了北大年土邦首領出兵跟隨,當地華人也出了五百子弟兵。

聽譚良這話,賈昊稍覺滿意,但他繼續道:“信一主容易,改信他主難,這麽多年,這麽多代下來了,一句話就能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