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新生的鍛打(第3/3頁)

這些十八九歲的士兵都是從訓練營裏出來的,走隊列的時間多了,打實彈的數量少了。之前雖在打破龍門外圍,攻奉賢和南橋等戰鬥裏熱過身,都這種萬人會戰的場面,絕大多數人都沒經歷過,更沒像現在直面野戰的經驗。只論兵的話,這幾乎就是一支全由新嫩組成的軍隊。

當敵軍的聲浪沖刷而來時,他們身體還在機械地前進著,心中卻已開始一塊塊崩裂。隊伍行進到離敵軍半裏開外,火炮的炮子,大槍的槍子,開始在隊列中制造一處處空缺,恐慌急速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但這依舊沒影響到他們的腳步,鼓點節奏加快時,腳步也隨之變快,身體同時微微前傾,雙手斜持火槍,左手握緊槍托,右手扶住扳機外圈,這些動作已深深刻入骨髓,成了比恐懼還要本能的反應。

“阿黃!阿黃倒下了!他是死是活?我想停下來看看,可那鼓點聲,官長和兄弟們毫不停留的腳步,好像把我整個人都綁住了,我停不下來!”

“哨長倒下了,目長接了上來,他們是兄弟啊,可弟弟連看都沒看哨長一眼。我知道,他是想看的,可他跟我一樣,都停不下來。”

“我們就是上天之手,我們是在代上天而戰……”

黃慎、莊在意和徐師道繼續領隊前行,二百步、一百步,到了一百步,對面槍聲如瓢潑大雨一般,嘩啦啦灑來,嗚嗚的槍子掠空聲在身體左右和頭頂擦過,他們依舊沒有停。

五十步了,透過紛亂的硝煙,甚至都能看到敵軍那駭異莫名的表情,為什麽還在走?這句話幾乎擺在所有敵軍臉上,同時為此而嗤笑、不屑和不解。

身噗地噴開一團血花,旗手毫無聲息地一頭栽倒,黃慎搶過營旗,高高舉起。

轟……

對面一門小炮響了,一團霰彈瞬間將黃慎的視野染作血紅,然後他覺得自己的視線似乎低了一些。

黃慎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吐著血塊,淚珠大顆大顆從營副的眼角滑落,但他也沒睜眼去看黃慎,而是接過黃慎手中的營旗,又走在了隊列的正前方。

三十步,火炮不斷在敵軍人群中炸響,但還不足以一舉壓垮敵軍,韓再興和三個營指揮一致決議,三十步開火!不管要付出多大代價,而這一戰,也只需要付出這些代價。

“停——步!”

“看——齊!”

“槍——舉平!”

“前排——蹲!中排——沉!”

三十步,隊長、目長和哨長們的呼喝聲此起彼伏,已變作急促節奏的鼓點將這些呼喝推入士兵耳中,在訓練營已練了無數遍的動作,不經大腦反應,就直接傳遞給了身體。

“瞄準——”

“放!”

最後一個“放”字,像是雷雲之索,抽下了一道血火長鞭。一道整齊的白煙從紅衣兵陣前噴出,就在三十步外,人潮也整齊地綻開一道猩紅血線。

聖道五年二月初三,松江府城下,雙方總計近四萬人的戰鬥,就這一道排槍,勝負即定。清兵人潮倒卷,再被王堂合的龍騎軍如切黃油般地在亂軍中翻攪,不過區區兩刻鐘,松江府城下的兩萬大軍就全體崩潰。

鼓點嘀嗒繼續敲著,引領紅衣兵向已如喪家犬的敵軍沖鋒,而在數千裏之外的南方,一部機器發出轟隆巨響,節奏與這鼓點無比相似,正將一柄巨大鍛錘高高舉起,再重重落下。

砧座上,火紅的鐵坯發出嗡嗡震鳴,火星如禮花一般濺開,將周圍一圈人的笑臉映得份外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