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什麽樣的規矩(第2/2頁)

“比武的經過,包括每一招式,都有人通報了我。嚴師叔最後那一招是少林長腿絕學,我在師祖那聽過,那是他法號五枚的小師妹所獨創,非女子所不能習。沒有五枚師傅親自指點,也無人能習,所以,我該稱呼一聲嚴師叔。”

蔡居敬的解釋讓李肆想起了之前嚴三娘的話,看來她的輩分還的確很高。

“你是想求我饒過你徒弟?沒可能的。”

蔡居敬攀這關系用意何為,李肆心裏有數,他很趕緊利落地拒絕了。

“李老爺,江玄被勝負一時蒙了心,我如今在這磕頭代他向你認錯。還望請出嚴師叔,我給她叩足十八個響頭,求她饒過江玄這小小後輩。若是還沒出夠氣,依著規矩,廢了他的一條腿,讓他再不能倚技傷人,這……”

蔡居敬咬著牙,似乎開出這樣的條件他也很心痛:“也該夠了吧?”

沉默片刻,李肆哈哈笑了,“規矩……”

武館的江湖人都算是西家行,而鐵行是東家行,東西兩行,都是自己的規矩。西家行講的是江湖規矩,而東家行,講的是行會規矩。

之前李肆在東家行那踹上鐵板,畏懼官府是其次,更主要的,還在於李肆描繪的前景,要壞了他們行會的規矩。在機械化大生產的條件下,各家鐵行作坊再沒辦法以師傅帶學徒的方式,守住自己的秘傳手藝,也沒辦法像農人那般,自守一塊小田地,安安穩穩賺著只屬於自己的錢。他們畏懼大規模的分工協作,不僅是工業上的分工協作,還包括商業上的,因為那樣他們會丟掉自己的根。

原本就在猶豫,有吉黑子這個李煦的家人出面威逼,不順從就要丟了江南市場,他們自然要抵制李肆,甚至不惜配合吉黑子來整治他。

這西家行的本質也是如此,雖說是江湖規矩,可規矩的第一條就是順從東家行,保住自己的飯碗,第二條則是壓滅任何導致整體不和諧的音符,即便是不願遭受不公待遇的聲音。

總結而言,佛山這東西兩行,求的不是發展,而是一個生存的底限。為此要遏止所有不良的苗頭,只為營造一個能大家都能活得下去,而且只為活下去的和諧,為此什麽天理什麽道義,都要擰彎了,為這個“規矩”服務。

佛山雖然持續數百年名列華夏四大名鎮之一,還是明清時代的鋼鐵工業中心,可沒有留下一家流傳後世的工業企業,沒出過一個舉世聞名的大工匠,甚至數百年的生產工藝都沒什麽進展,根本原因就是,這裏……得守“規矩”。

這就是儒法交織而推衍出的規矩,應在佛山這塊土地上,就落為東西兩行的規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所謂的江湖,不過是陰溝小道,藏汙納垢而已,難道還想在這小溝裏另設一套王法?暗藏兇器,惡意傷人,如何處置,自有法度,叩一百個頭也別想擰了法度。”

李肆沉聲說著,蔡居敬緩緩站起,眼裏精光閃動,顯然是被這話給激怒了。可眼神閃爍了好一陣,他卻不敢有下一步動作,盡管李肆不是他一招之敵。

這時候所謂的江湖,已然不是古時騷人墨客所居的江湖,而是販夫走卒等苦力人所組成的下層社會,就如同北江的船行一樣。李肆雖然只是個秀才,也只有小小巡檢的官身,可身份卻跟他們有了雲泥之別,不是他們這些“江湖大佬”可以隨意動彈的。話又說回來,李肆自己也是個江湖大佬,等級遠超什麽“老蔡師傅”。他“李北江”這個稱號可不是虛的,上萬北江船工還得仰著他的鼻息而活。

“蔡某人的心意已經帶到,若是不接下,之後發生什麽事,就再無法周旋。”

蔡居敬只能冷聲這麽說著,得到的依舊是李肆的嗤笑。

“你只是戲子手裏的道具,沒資格跟我談。”

“別怪我們沒跟你申明過規矩!”

佛山江湖的頭面人物咬著牙,半臉紅半臉綠地走了。此時天色已暗,遠處隱隱能聽到鼎沸的人聲漸漸靠近,點點橘黃火把如繁星般亮起。

“總司!?”

感應到了驟然變熱的空氣,於漢翼擔憂地喚了一聲。

“別擔心,好戲登場,自然會有一番熱鬧。”

李肆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