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良禽(第2/3頁)

黨進點點頭道:“這個……老黨知道。”

潘美有些詫異地看向黨進,黨進垂下目光,並不與他對視,只是緩緩說道:“千歲雖是皇子監軍,但是既不知兵,且性情謙和,素無好武鬥勇之志,今突發宏願,欲抗旨伐漢……”

他語聲一頓,又復嘆道:“辭駕離京之日,先帝親送我等出萬勝門,三碗壯行酒一飲而盡,先帝一身武藝,龍體強壯,比起俺老黨來那身體還要強壯三分,竟爾暴病,世事實難預料,吳王大慟,欲立不世之功以告慰先帝,這個心思也是出於一片至孝……”

他說著,偷偷瞟了潘美一眼,雖然他的官兒比潘美高,而且甚得趙匡胤寵愛,可是軍中比文官更講究派系出身,認真論起來,潘美才是嫡系,他卻是雜牌。

他本是晉朝軍國重臣杜重威的侍從,杜重威被殺後流落中原,投入軍伍,很快憑戰功升為周朝的散指揮使,後又累功至鐵騎都虞侯,趙匡胤得天下後,他又遷官至本軍都校,領欽州刺史,慢慢的才官至中樞。

而潘美與趙匡胤,在趙匡胤未稱帝前便交情深厚,而且擁立趙匡胤,他也是參與者之一,是大宋的開國功臣,有從龍之功,這幾年戰功赫赫,名聲更是一時無兩,論親疏講派系,他老黨始終差著一截,如此大事,自然要看看他的心意。

潘美臉色微微一變,擡眼再看黨進時,黨進神色自若,似乎只是有感而發。

潘美低下頭去,臉上陰晴不定。昔日,他是世宗柴榮部將,柴榮在,誓死保之,柴榮死,卻效忠於篡位自立的趙匡胤,何也?縱不為天下蒼生,但只為自己考慮,要保的也該是一位明主。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難道起兵殺了趙匡胤,扶保一個不諳世事的七歲幼兒?

趙匡胤若在,為他赴滔蹈火,潘美也不會皺一皺眉頭,然而不管原因如何,趙官家畢竟已經大行了,在趙光義和趙德昭之間,該選擇誰?趙光義縱然不堪,但是趙德昭文成武德,哪一方面能夠服眾?況且趙德昭不是趙匡胤,如今軍心,比得了昔日陳橋大軍麽?

思忖半晌,潘美終於輕輕嘆道:“先帝已去,唯留下一座偌大的江山讓後人收拾。當初陳橋兵變,黃袍加身,說起來……今上……,唉,轉眼間,竟是十多年過去了,當日意氣風發的少年,也已是兩鬢蒼蒼了。”

他含糊地說著,仿佛在緬懷舊事,輕輕一嘆,忽爾又向黨進道:“天下……初承太平,人心思安……,先帝雄才大略,無人可及,太尉以為今上如何?”

黨進略一沉吟,道:“今上治國秉政,除先帝外,恐亦不做第二人想……”

潘美輕輕頷首:“既如此,何慮漢國在今上手中,便不能滅?國喪期間,今上已下嚴旨,諸軍原地駐紮,不得調動一兵一卒,違者已謀逆論。況且,糧草已然停了,只由地方供應每日所需,糧草不斷,兵馬不行,漢國雖弱,畢竟是一個國家,如何可以輕率發兵?”

他微微一頓,雙眼微微眯了起來:“還有,虎捷右廂都指揮使楊光義是中軍都虞候,他與今上交情最厚,太尉若要抗旨發兵,楊將軍豈會沒有異議?再有河東忻、代等州行營馬步軍都監郭進,本一地方諸侯,與太尉素無交往,太尉縱肯為完成先帝遺志而抗志,郭進這一路軍是定然不肯相隨的。

閻彥進那一路也是。呼延贊那一路……或無大礙,孫晏宣和齊延琛那兩路軍也只在兩可之間,這還只是軍中諸將,就是太尉本部兵馬,一旦知曉此番北伐是抗旨而行,不但無功而且有過,必然軍心渙散,莫道漢國易滅,到時候氣勢洶洶而去,一潰即敗的,說不定反是我們。”

潘美冷靜下來,仔細而客觀地分析著,黨進越聽越寒,終於嘆了口氣,說道:“可……吳王那裏怎麽交待?”

吳王畢竟是先帝長子,皇家的事誰也不難以預料,天知道他有沒有出頭之日,無端得罪一個皇子,終究不是美事。

潘美沉默片刻,緩緩道:“可請出吳王,眾將公議……,有所謂……法不責眾。”

黨進沉重地點了點頭。

……

楊浩已太太平平地到了絳縣。

又是傍晚,王寶財和公孫慶坐在屋裏,相對枯坐,久久無言,甚至有點欲哭無淚。

楊浩在造化鎮第二天一早上路時,才突然指定了行進路線,他是當朝使相,要走哪條路公孫慶和王寶財自然無緣置喙,於是只得應命。中午到了一處小鎮,楊浩見大家趕路辛苦,便命人取出在瓦坡集北時那位於圓員外送的美酒,請大家品嘗。

虧得於管家十分警惕,命人先試了試那酒,竹韻姑娘的一根銀簪探進去,馬上就變成了黑色,唬得眾人直叫萬幸。驚怒交集的楊浩使人小心地撐開那柄傘,裏邊竟射出一蓬毒針,這一來楊浩可是草木皆兵了,一路行去,車子時常更換,每次乘坐都著親信家人先仔細檢查,食物只用自己廚子做的,絕不經過第三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