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皚如山上雪,女兒亦如松(第2/3頁)

要她在大叔大嬸、滿村老少面前承認自己一個孀居的婦人和一個青壯男子私自幽會於丁家谷倉?還有婆婆,平素無事,但是看著不順眼,還要隨意打罵她,或知她做出這等事來,還不活活打殺了她?可是一想到丁浩被人痛打的情形,她又不禁心如刀割,浩哥哥……是為了維護她的名譽才甘受這般委曲的呀。

再不能瞻前顧後了,羅冬兒把心一橫,就出了大門。董李氏一見她出來,立時變色罵道:“你不在院中洗衣,這是要去哪裏?”

“我去見丁老爺,他冤枉了丁浩,摸進丁府後宅的賊不是丁浩,我知道!”羅冬兒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有一天毫無膽怯地在婆婆面前說話,而且是說維護一個男人的話。

董李氏大怒:“小賤人,你又知道了?看他模樣,老娘就曉得他不是好人。你去為他做證,你是他的什麽人,憑什麽知道他昨晚沒幹那偷雞摸狗的勾當。”

羅冬兒大聲道:“因為……他昨夜與我在一起。”

董李氏呆了一呆,隨即便像一只鬥雞,目露兇光,惡聲咆哮起來:“你這小賤人,昨夜不去劉家借宿,竟敢……竟敢做出對不起我董家的事來,老娘……老娘撕了你這張嘴。”

說著,她便像以往一樣,剽悍地撲上去要抽羅冬兒的臉,羅冬兒也不知哪來的那麽大勇氣,狠狠將手一推,她畢竟是時常勞作的,身形雖纖細,氣力卻不小,董李氏從未想過她敢反抗,吃她一退,一跤便跌坐在地上。

羅冬兒想也不想。提著裙兒便向丁家狂奔。董李氏本想拍著地面撒潑,一見她竟走了,怔了片刻,一溜煙爬起來便往村西頭跑,去地裏喚她的兄弟叔侄們去了。

丁庭訓說完讓人打殺了丁浩的話,心中又氣又痛,眼前金星亂冒,幾欲暈厥,他扶著雁九的肩膀歇了歇神,才冷聲道:“董小娘子,老夫知道你與丁浩素來相好。不過你實無必要為他出頭,他這個小畜牲……罷了,你也是個被他欺哄蒙騙了的可憐人,老夫不想再說什麽,你回去吧,莫要管我丁家之事。”

羅冬兒說道:“丁老爺!”

她轉眼看看正定定地看著她的丁浩,安詳地一笑,也不知從哪兒憑空借來那許多勇氣,挺起胸膛,大聲說道:“丁老爺,你真的冤枉了丁浩。昨夜潛入丁府後宅為惡的,絕不是丁浩。因為……因為……”

她的目光從暈厥在地,仍被郎中緊急施救的楊氏身上掠過,從帶著好奇、鄙夷、譏哨、贊嘆……種種意味的那一雙雙眼睛上掠過,最後落在丁浩身上,嘴角露出一絲甜笑,用清晰的語調,毅然、決然地說道:“因為……他昨晚一直和奴家……在一起!”

這句話出口,丁家大院裏頓時一片嘩然,喧囂塵上,沸沸揚揚。

“這……這……傷風敗俗,鮮廉寡恥,不知羞的賤婦偷奸養漢,居然也敢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不要臉的賤人!”

“真是無恥啊,為了一個野男人,她還真豁得出來。”

高大的兄弟高二蹦的更歡:“嗨,看看,大家看看,我當初說甚麽來說,丁浩幹嘛巴巴的要把該分給我的糧種愣是截去給了她啊。這對狗男女,不知廉恥的爛貨。一袋糧種,就肯不顧名節的陪男人睡了……”

鄉間俚語、粗俗惡毒的謾罵,可以讓一個路人聽了都覺得臉紅。有些人惱了,傷風敗俗、偷奸養漢的賤人也可以這麽狂妄的?這種奸夫淫夫就該像街上的癩皮狗,誰看著不順眼都可以踹兩腳出氣,他還不能吭上一聲,那樣夾起尾巴做人,熬上十年、二十年,大家拿你說事兒的興頭兒過去了,或許你這腰杆兒還能擡一擡,現在興你這麽囂張的?

有的人更是不忿,這董小娘子忒也勢利了吧,獨守繡床寂寞難耐,你找我啊,我正閑得慌呢,我這巴巴的上趕著,你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他丁浩不就手裏掌了那麽一點權麽,你那身子給得他便給不得我?

正氣凜然者有之、妒火中燒者有之、起哄架秧者有之、勸誡和泥者有之,丁家大院裏登時大亂。這時候,羅冬兒與丁浩癡癡地望著,那些汙言穢語,就像那不著力的風,已經全然聽不進她的耳朵裏。

那句“昨夜他和我在一起”的話說出口,羅冬兒便長長地松了口氣,把什麽都放下了。

那當教書先生的爹爹自幼的教誨、那瑯瑯上口倒背如流的《女誡》、那蠻橫婆婆一貫的威壓、那女兒家對名節的在意、那鄉裏鄉親們的冷言白眼……一個女孩兒家該珍惜的、該畏懼的、該在意的,她全都豁出去了,只為了眾人口中那個和她無名無份的野男人、賊漢子。

目光遙遙交織,旁邊的一切仿佛都與他們沒有了幹系。這種態度,把那些“義憤填膺”的漢子激怒了,尤其是那些閑漢、無賴,曾經連霍家大姑娘都肯調戲,結果被霍姑娘兩巴掌扇到地溝裏去的高二尤其“憤怒”,“憤怒”的一張臉都漲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