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馬車(第2/2頁)

這種程度的控制,不致激起他們的強烈反彈,因為除了一個名份,其他的都是他們自己在治理。權利是他們自己的,義務也是他們自己的,這種情況下再反,就是他們得不償失了,這筆賬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能算的明白。

而大明依舊是他們的君主,比起本來的歷史上,連綿二十多年的戰爭,搭進去無數的人命,把大明的府庫都折騰空了,最後才被迫簽訂“城下之盟”,結果這城下之盟簽訂之後,還沒等宣布出去,體面地主動撤兵,整個交趾就已被人家武力收回要強的多。

同時,這個謀劃的關鍵之處在於,法理上,它不是一個獨立的國家,而是大明的一藩,主動權掌握在大明手裏,而這恰恰是現在的安南統治者不大在乎的一點,那麽未來時機成熟的時候,要納其地為內郡,完全合理合法。又或那時候大明帝國已經壽終正寢,繼承其衣缽的中原王朝也依舊是安南合法的主人。

朱棣沉思良久,才道:“未來的事,且看時局如何變化,再做相應對策吧!朕病體剛愈,易生疲乏,現在思慮久了,又有些困倦,你先回去吧,朕要歇一歇!唔,乘朕的禦輦回去!”

夏潯怔了一怔,乘禦輦?這是莫大的殊榮,只有帝師或年老德昭的老臣,才偶爾享受一次這種待遇,在封建禮教君臣父子的年代,這是可以寫入史書的隆重大事,夏潯哪敢答應,連忙遜辭道:“皇上隆恩,臣惶恐!臣騎馬來的,還是騎馬而歸吧!”

朱棣笑了笑,道:“你為朝廷立下莫大功勞,朕卻不能賞你,深以為憾。還不叫朕表表心意麽?”

帖木兒是被大明輔國公刺殺的,這事情絕對是機密中的機密,比那五十年、一百年後方可授權解密的重要档案還要重要,只要帖木兒帝國一日不亡,這個秘密就絕不會公開,所以夏潯立下的這樁奪天之功,實在是無法獎賞。賞雖無法賞,朱棣這麽做,顯然是在向夏潯表示謝意。

君臣父子的封建禮教下,臣子為君王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就算以身代君,替主去死,也是天經地義的,朱棣能這麽做,那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一件事。夏潯略一遲疑,只好躬身道:“君王賜,臣愧受了!”

乘著那平穩無比的禦輦離開禦道,轉入小巷梧桐樹下,光線穿過樹葉投下斑斕的影子,窗簾時明時暗,如染碎花。夏潯斜倚上車壁上,陷入沉思當中。

眼下,安南局勢一如他當初所料,大明陷入了泥淖,一雙泥足想拔也拔不出來。他不是上帝,不能包攬一切,也不能讓世間一切盡隨他的願望而發展,眼下他只能盡量做好善後之事,盡量避免本來歷史上數十萬大軍在安南持續數十年之久的戰爭,從而給大明造成的不可挽回的重大損失。

至於將來,現在盡量鋪好路,留下個伏筆,子孫們要是爭氣,時機成熟時自然能拿回來。子孫們若是不爭氣,就算是現在這些家業,也會被他們敗個精光,祖宗就算累吐了血再給他掙來多少,還不是給別人做嫁衣?

車子經過一個水坑,雖然這車名匠打造,禦馬和禦手都訓練有素,車子還是顛簸了一下,將枕著頭沉思的夏潯磕了一下,夏潯輕輕揉揉額頭,忽然覺得這歷史的發展倒很像自己乘坐的這輛車子。

人是禦者、馬是制度、車是生產力。一個時代的統治者、可以左右朝政方向的這些大人物,若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禦者,在同樣的歷史條件下,這輛車就能比別人走得更快更穩。但是這並不能長久,政隨人亡。要想走得長遠還是要靠那匹馬。

國家的根本體制與方向就是那匹馬,制度錯了,爛了,該換了的時候,那麽禦者再優秀也無濟於事。而這輛車,就是歷史客觀條件下的物質條件,即便禦者再優秀、拉車的馬再神駿,車子什麽樣就有一個什麽樣的極限,你搞大躍進,這車就得散架。

就像朱棣打敗了韃靼,選擇扶立阿魯台為韃靼之主同瓦剌唱對台戲一樣,如果現在大明擁有他那個年代的武器的打擊範圍、交通運輸的條件、通訊設施的便利……還需要這麽做麽?朱棣完全可以直接統治韃靼的領土,對安南,也是這樣,不能不想想這套車能載多重、能跑多快啊!

夏潯長長地籲了口氣,拋開了只有他這種未來人才會去糾結的爛問題,開始認真思考當下的困局,沒有當下,又哪有未來:“這件事,我一定要想辦法制止,絕對不能讓漢王掌兵!這條鯉魚,差的就是那龍門一躍了,讓他跳過去,就是第二個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