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天花亂墜(第2/3頁)

殿下很欽佩國公的本領,殿下曾對我說:‘九江虎父虎子,所欠缺者,只是戰陣經驗罷了’。前後兩番,若非國公戰場歷練有限,時機把握的還不夠好,而殿下又受到上天的庇佑,先是嚴寒、後是大風,都對我燕軍有利,我燕軍已一敗塗地了。”

被人嘲罵無能、蠢貨、窩囊廢,罵得臭大街的李景隆,聽到夏潯“轉述燕王朱棣的這番公允之語”,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沒掉下來,他不想讓夏潯看到自己的窘態,連忙扭轉了頭,強忍半晌,才冷笑道:“上天庇佑麽?那麽這一次殿下怎麽大敗了,連他麾下第一大將張玉都陣亡了。”

夏潯反問道:“難道國公以為,盛庸比你強麽?”

當然不會!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誰肯承認別人比自己強,尤其是一個家世、資歷、地位都遠不及自己的人,尤其是一個像李景隆這樣自負、驕傲的人,但他不能說出來。

夏潯也沒等著他承認,繼續說道:“殿下這次失敗,同樣是因為驕兵的緣故!在殿下看來,國公乃我大明戰神李文忠將軍之子,胸懷韜略,謀算無數,麾下又有雄兵六十萬,殿下既然打敗了曹國公,哪還會把他盛庸放在眼裏,正因如此,方才失敗。”

夏潯嘆了口氣,惋惜地道:“盛庸此勝,非其善戰,實在是……國公您……成全了他呀!”

李景隆深以為然。

已經熟知前方這場大捷詳情的李景隆聽到朱棣甫一交戰,便親自率軍攻擊盛庸左翼,數擊不破便繞回正面對決,被盛庸詐敗誘進大陣的時候,就知道朱棣是敗於輕敵了。

讓他李景隆調兵遣將,應付瞬息萬變的戰場局勢,他確實平庸了些,可是若論對軍事理論的掌握,讓他坐而論道,他卻比大多數人強的多。

朱棣類似的戰術,在白溝河一戰中,就曾經對他施展過,那一次若非帥旗折斷,朱棣已然折在他的手中,這一次朱棣重施故伎,就不怕再蹈覆轍麽?唯一的解釋,就是朱棣根本沒把盛庸放在眼裏,他這一敗,確實是敗在狂妄輕敵上了。

而這一切,可不正是他李景隆為盛庸鋪就的麽?結果,僥幸得勝的盛庸被人吹捧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而他李景隆,卻成為別人更加奚落嘲諷的無能廢物。

嫉妒和不服,就像一條毒蛇,狠狠地噬咬著他的心,李景隆緊咬著牙根,半晌才平抑了心情,冷冷地道:“不管怎麽說,燕王的確是敗了,這一敗損兵折將,連張玉都戰死沙場,燕軍元氣大傷,而我朝廷兵馬士氣大振,他叫你來,想幹什麽呢?要我李景隆投靠他這敗軍之將麽?”

夏潯道:“殿下這一次,的確是敗了。可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敢斷言,僥幸取勝的盛庸,從此就戰無不勝?燕王殿下就沒有翻身的機會?”

李景隆當然不信,也不願意相信。

他是敗於燕王朱棣之手才落得這步田地,可是在他心裏,並不恨朱棣,他恨的是對他落井下石的黃子澄、方孝孺、齊泰,他恨的是藉由他的失敗鋪墊的條件而大敗朱棣驕兵,卻讓他陷入更加窘困的境地,受盡世人嘲諷的盛庸。

夏潯微笑著,就像一個蠱惑別人出賣靈魂的魔鬼,用充滿誘惑力、煽動力的語調道:“燕王殿下還有得是翻身的機會,而國公您呢,皇上不會給你這機會,方孝孺、黃子澄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他們給你的,只有墻倒眾人推,只有落井下石。可是燕王殿下願意給你一個翻身的機會,國公你……要不要呢?”

夏潯開出的條件,不由他不動心。李景隆就像一個馬上溺死的人,就算有人拋來的只是一根稻草,他也想緊緊地抓住;就像一個迷路在沙漠中的旅人,哪怕明知道別人送給他的只是一杯鴆酒,他也想先灌下去,滋潤滋潤那噴火的喉嚨。

因為李景隆身上背負著的,不僅僅是別人的羞辱,還有沉重的壓力,來自於家族和從屬於他的利益集團的壓力。他有自己的勢力派系、有自己的人脈關系,有附庸於自己的勢力,他的失意,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他的家族、他的整個勢力集團,一榮俱榮、一損俱榮。

如果他繼續這樣沉淪下去,李家遭受的來自朝堂與民間的全方面的打擊,將讓李家日漸沒落,最終淪為下流階層的普通豪門,更甚至連普通豪門的地位都難保。這種不上不下的政治地位,隨時可能覆滅在朝堂的權力傾軋之下,隨時都可能樹倒猢猻散。

李景隆就像一個標準的、輸紅了眼的賭徒,狠狠地瞪著夏潯道:“那麽,燕王殿下,想讓我做甚麽呢?我李景隆如今這般處境……還能做甚麽呢?”

話一出口,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那嘶啞、淒愴的聲音,真的是從他嘴裏發出來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