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孟姜女哭長城(第2/3頁)

接下來,朱棣說的話卻是讓這些皇親國戚目瞪口呆、人人驚駭,再也無法在那兒陪著哭天抹淚了,因為朱棣開始罵人了。可是靈前所跪諸人,以朱棣位份最尊、年歲最長,一時間哪裏有人敢上前制止他,就聽朱棣慷慨陳辭,寂寂山陵之上,無人不聞。

“父皇啊,你盛德弘施,知人善任,外攘內安。禦宇乾坤,歷三十一載,始有今日,政和人興,國泰民安。不料父皇屍骨未寒,朝中便有宵小作亂,他們立躋顯要,玷列卿行,播弄是非,葛籐不斷,蠱惑今上,鉗制百官,構陷藩王,顛覆父皇遺制……”

安王朱楹聽得冷汗涔涔,卻又不敢制止,唬得跪在那兒,只是簌簌發抖,夏潯聽見朱棣這番言辭,不由暗暗吃驚,心道:“燕王這是怎麽了?他剛回京,就痛罵方孝孺、黃子澄之流,這不是作死嗎?他不會是覺得如此下去,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幹脆痛痛快快地找死吧?不對呀,歷史上,他可沒死,莫非史書記載有誤,燕王從這個時候就要開始裝瘋了?”

夏潯正在尋思,朱棣卻是越罵越痛快,這位王爺不愧是在戰場上熬煉出來的人物,嗓門真是夠大,也不用麥克風,大概是“寶城”周圍的建築本來就有聚音的效果,人人聽得清楚。

就聽朱棣破口大罵道:“這些奸佞之徒指鹿為馬、鉤黨誅連、廣開告訐、殘害忠良!父皇在時,嚴於臣子,寬與百姓,是故上下太平,中外守法;而今這些奸佞把持朝政,不圖報國,專事鉆營,先皇在日,未之有也。以先皇之明、先皇之威,先皇在日,此等宵小安敢胡為……”

這番話雖未明著指責朱允炆,卻是連他也罵進去了,安王朱楹臉色蒼白,輕輕扯住他的衣袖,顫聲哀求道:“王兄,王兄慎言,王兄慎言呐。”

朱棣大概也是罵夠了,聲音停頓了片刻,忽又轉為悲傷的哭聲,再度伏地道:“母後啊!母後您慈親茹苦,潑墨難書,惜乎體弱命薄,未曾多享兒女之福,即辭世而去。人言母慈子孝。母固慈也,兒何稱孝?母後賜我生命、衣食、品行、教養。兒未曾進母一飯一粟一絲一縷,慈母哺兒三餐,兒何曾報母一羹?而今生死隔於兩界,子欲養而親不待。人生悲痛,莫過於斯……”

“得,哭完了父親,這又哭上母親了。”那些皇親國戚面有苦色,悄悄看看彼此,只好繼續陪跪,陪哭。

“母後早逝,兒定藩北平,身限異鄉,每逢清明灑掃,唯有思之念之,卻難為母一掬墳前三尺青蓬。而今,兒回來了,兒要勸諫皇上,遠小人,除奸佞、正朝綱,若能成功,兒臣當再來告慰父皇母後在天之靈。若是失敗,兒必被奸臣所害,五尺長綾,送一縷忠魂,穿越陰陽,達於母後膝下。在朝,不能為國盡忠,兒便去母後膝前盡孝吧!”

安王聽得冷汗淋漓,心中暗道:“早聽說四皇兄武功了得,橫掃漠北,群梟膽寒,想不到四皇兄的言語也是如刀如戟,鋒利逼人,可是……只圖口舌一快又有何益呀,四皇兄這不是引火燒身嗎?”

朱棣哭完了馬皇後,挪膝面朝東方,雙手扶地,又是一聲大哭,這一回,他又哭上先太子朱標了。朱標做皇太子的時候就病故了,朱允炆登基後,追封父親朱標為大明興宗孝康皇帝,他的陵墓就在朱元璋夫妻的陵墓東面。

“皇兄啊,手足之愛,平生一人。四弟還記得,弟弟幼年之時,父皇征戰在外,四弟幼學無師,頑劣成性,都是兄長呵護憐惜,教誨帶領,你我兄弟親密無間,人之恩親,莫如兄弟之厚啊,迄今想起皇兄壯年早逝,臣弟都痛心疾首,一腔悲情,兩行熱淚,痛苦涕零,難於言語……”

朱棣聲聲血、字字淚,哭完了老爹哭老娘,哭完了老娘哭大哥,一眾本來只是負責接迎他回京的皇親國戚哭喪著臉跪在那兒,跪得腿都麻了,還得陪著他擔驚受怕的。

朱棣這一通哭,一直哭到夕陽西下,其情也慘,其狀也悲,簡直都要諧美孟姜女哭長城了。

後來,那些皇親國戚實在忍無可忍了,挪著雙膝一點點蹭向前去,蹭到安王朱楹面前,與他悄悄耳語幾句,把個毫無經驗的小王爺給提醒了,連忙起身招呼一眾皇親上前攙扶朱棣,眾人好言勸解一番,朱棣這才半推半就隨他們下山,一路之上一步三回頭,猶自垂淚不已。

安王把朱棣送進皇城,皇城內務司的宦官趕來接迎,安王等人如釋重負,馬上一哄而散,宦官把燕王送到東直門耳房暫且住下。迎接燕王的人中本來就有朱允炆的耳目,燕王在東直門剛剛住下,有關他在孝陵哭祭太祖、哭祭馬皇後、哭祭皇太子朱標的全部講話,便已一字不落地送到了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