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朕即天子(第3/3頁)

慶忌看著一時空空蕩蕩的大殿,喃喃說道:“自古國間利為先,哪有英雄講情義。越王逼死夫差時,可曾想過夫椒誼?勾踐啊勾踐,任你舌燦蓮花,寡人也不會養虎為患,重蹈夫差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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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的秋風下,滿山秋色,越國東陽山,吳越兩軍對峙已經大半個月了。山上的野獸已經被打光了,樹上的野果、植物的根莖,也都被士卒們挖光了,原本裝備就十分簡陋的越軍此刻簡直就像叫化子一般。

勾踐坐在一塊大石上,風吹亂發,紛紛揚揚。這些天來須發不加修理,他這個堂堂越王也已蓬頭垢面,胡須蓬松,簡直與野人無異了。

他現在越來越對當初的決定感到後悔,他原本還有一戰之力,但是一旦議和,久等消息不至,補給又因受困完全沒有,雖說大軍得以暫時的喘息,卻也使得將士們饑腸轆轆,此時無論是士氣還是體力都難以做戰了,這簡直是自掘墳墓,如今唯一的期望就是吳王慶忌能夠答應投降,否則……

看著山下吳軍送來的幾十袋糧食,勾踐長長地嘆了口氣。那是荊林送來的,議和還沒有結果,荊林也不敢餓死了他,以免使吳國背上惡名,在諸侯間陷入被動。但是這個混蛋簡直就像一個帳房先生,把那糧食計算的精確無比,在山上已經出現餓死的人的時候,他開始送糧了,每天送的糧食都只夠熬碗粥,吊著越軍上下的一口氣,讓他們死不了就是了,當初放棄了打,現在這種情形,想打也打不起來了。

糧食送到,快要餓瘋了的越軍士兵搶上去,使盡吃奶之力從小木車上搬下糧食,便往那幹凈得像狗啃過的骨頭似的鍋灶裏倒。站在一邊,看著那糧袋上越國府庫的標識,勾踐真是欲哭無淚。

炊煙裊裊升起,越國士兵們排著隊站在那一口口稀湯掛水的鍋灶前,眼巴巴地看著鍋灶上冒起的熱氣,嗅著那飯熟的香氣,不斷地吞咽著唾沫。

就在這時,臯如領著一隊士兵走上山來,臯如旁邊一個博帶高冠的大夫,佩劍掛玉,步履沉穩,他身後的兩排扈兵步伐矯健有力,遠遠看去便不是越國疲餓的士卒。

勾踐立刻起身,站在路口向山下望去。一會兒,那些人走到近前,臯如叫道:“大王,吳國使節……郁……郁平然大夫到了。”

勾踐連忙整整衣衫,故作恭馴地走過去,長長一揖道:“東海罪臣勾踐,見過上國使節。”

郁平然往中間一站,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緩緩展開一副黃綾的帛書,高聲宣讀起來。四下的越軍士兵雖在饑餓之中,更在意的是那碗能填飽肚子的熱粥,可是吳國使節的到來,決定著他們是生是死,是否繼續過這生死兩難的日子,是以人人在意,都紛紛擁上前來聽講,便連將領們也顧不上呵斥他們遵守上下尊卑的禮節了,也如他們一般擠在人群之中。

“勾踐野心勃勃,寡人討伐公子光時,勾踐便引兵入吳,從中漁利。俟後,向寡人乞罪,念及吳越世代友邦,寡人釋其罪過。蛇門外,寡人親送勾踐還國,勾踐信誓旦旦,向天地鬼神盟誓,但得生還,永生不負,與吳永結友好,若違此誓天地同誅。

繼而,東夷生亂,寡人率兵親征。勾踐蠱惑君王,勾結楚國佞臣費無忌,違誓伐吳,攻我姑蘇,賊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勾踐兵敗,將罪責盡數推卸於其亡父允常,是為不孝;自毀誓言,是為不信;以臣伐君,是為不忠;以弱攻強,是為不智;反復無常,是為不義。似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無恥之徒,何膽敢與寡人議和,何顏存活於世?

故勾踐乞降之議,寡人不準。勾踐離吳,曾於姑蘇蛇門外對天盟誓,若違永結友好之誓,天地共誅。寡人乃天之子,上承天意,代天行誅,以昭正義……”

勾踐未曾聽罷,便已臉色蒼白,渾身簌簌發抖。他悲憤地嘶聲叫道:“吳王……吳王怎可如此?勾踐誠心乞降,七千士卒苦候東陽山上,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如今……如今已戰力全無,吳王此舉,是趁人之危啊,還談什麽替天行道?”

郁平然並不理會兩旁越軍士卒的騷動,他將手中帛書徐徐卷起,對勾踐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吳國大王行王道之師,豈會如你一般齷齪無恥?稍候,我吳人會運糧上山,所運糧草足敷你們山上人馬三日之用。三日之後,正午時分,我吳國大軍奉王詔攻山!告辭了!”

郁平然說罷把袍袖一拂轉身便走,勾踐伸出一只手,指著他的背影,也不知想要說些甚麽,訥訥半晌,終於無力地垂了下來,四下將士臉上俱是一片灰敗,整個山頭死一般寂靜,唯有幾只烏鴉在他們頭頂聒噪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