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山雨欲來(第2/3頁)

慶忌心道:“這才是季孫意如的性格,優柔寡斷、處事難決,我欲成大事,說不定還是要靠野心勃勃的陽虎和眼前這個少年公子。”

慶忌目光一閃,微微笑道:“公子不必抑郁不平,執政大人位居顯要,審勢度勢,看東西自然要比你我長遠,如今魯國季氏威名赫赫,聲勢遠在叔孫、孟孫之上,還不是令尊大人之功嗎?”

季孫斯哼道:“話是這樣說,可叔孫、孟孫聯手抗衡,家父還不是寸步難行?唉,父親年老,銳氣已失,如果是我,豈能容得他們如此掣肘?”

慶忌哈哈一笑,雙手兜在腦後,仰在青草地上,望著藍天白雲,悠然說道:“我與子斯情同手足,說些不見外的話吧,以季孫大人今日的權勢地位,只要運籌得好,由三桓代魯而治,變季氏一家獨大,其實也不是難事。只要能將兵權盡握手中,嘿!何止一家獨大?便是取魯而……啊呵……”

慶忌話未說完,已打個呵欠,醉醺醺地睡了。季孫斯聽了他最後一句話,身子陡地一震,駭然向慶忌望來,只見慶忌已沉沉睡去,發出微微的酣聲。

“一家獨大,取魯而……”,那最後一個字慶忌沒有說出來,季孫斯已經猜到是什麽字,也不敢說出來,何止不敢說,甚至不敢想。從小至今,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承襲父職,成為季氏家主。最大的野心,就是保持季氏對叔孫和孟孫的優勢,始終淩駕其上。

季氏家主、魯國執政,雖然距魯君之位僅一步之遙,他卻從來不曾垂涎魯君之位。或許,兩百多年的時光,已經使他們習慣成自然了。就象天下諸侯對周天子一樣,周天子如今雖只擁有數邑之地,兵車不足千乘,但天下諸侯只有爭霸天下以令天子的野心,卻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取而代之,不僅僅是擔心成為眾矢之的,而是從心底裏壓根就沒想過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大周的江山已經六百年了啊,一代代的人早就對這種存在習以為常。目前這種政治格局在人們心目中已經成了一種慣性、一種惰性的存在。

然而,總有一天,總會有一個人率先打破這種慣性的。年輕人的幻想力是最豐富的,年輕人的野心也是最容易膨脹的,慶忌似乎無意的一句話,讓醉意朦朧中的季孫斯忽然想到了一個並非不可能的可能。坐了一會兒,從河水中抽回腳,放在輕柔的草地上,草莖觸著腳底,有些癢癢的感覺。季孫斯把雙腳放平,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天上的浮雲,一顆年輕的心也越飄越遠,越飛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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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忌合著眼睛,心也跳的飛快,無論哪一個他,都不具備厚黑大成的政治家素質,把野心灌輸給季孫斯這樣一個胸無大志的浪蕩公子,他不免有些心生愧疚,他不知道這對季孫斯來說是福還是禍。

或許,以季氏的根基和如今的強大勢力,季孫斯會因為野心而漸漸蛻變,成就一番大事業,也可能,安份守己,守成祖業對他來說才是更好的選擇,無論如何,這樣去影響一個人,讓他有種在教唆的感覺。

躺在那兒,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對他來說不知是恩還是仇的人——伍子胥。如果不是伍子胥薦刺客殺慶忌,那麽就沒有他席斌的新生。可也正因為伍子胥對慶忌鍥而不舍的追殺,才讓他疲於奔命。

當他承襲了慶忌的全部記憶後,感情也不知不覺地傾向了姬僚和姬慶忌,對伍子胥這種反復小人深惡痛絕,方才對季孫斯說出一番隱帶誘惑的話,他卻突然想到了那個造成他今日這種局面的伍子胥。

伍子胥疲於奔命的時候,與自己今時今日的情形何其相似?他逃到宋國,宋國正逢內亂,於是他與太子建、公子勝又逃到鄭國,想向鄭國借兵復仇,然而鄭君不同意借兵,他報仇心切,居然恩將仇報,蠱惑鄭國權臣叛亂,結果事敗,太子建被殺,他與公子勝又逃到吳國,靠吹蕭乞食活命,慶忌之父王僚重用了他,伍子胥被封為大夫,然而因為王僚無意幫他打回楚國去,於是他又投靠素有野心的公子光,並獻計殺了王僚。

這樣一個為了一己私仇,不忠不義、反復無常的小人,簡直就是農夫與蛇的翻版,可是在歷史上,不但沒有人計較他見風使舵,見利忘義的醜行,反而被渲染成為一個忠義之士!他本來對這樣一個人是深惡痛絕的,然而當他也被迫需要借兵,需要復國的時候,他不知不覺地便走上了和伍子胥一樣的道路。

也許,唯一不同的是,楚王沒有派人出國追殺伍子胥,自己有比他更迫於無奈的理由。也許,王僚重用伍子胥,只是欣賞他的才華,而自己和季孫意如本來就是相互利用,所以比伍子胥更有理由不必背負這種感情債。說到底,他的心還是不夠狠,不夠黑,伍子胥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政客,而他,還差的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