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就殺

夏日的夜,在沒有風的時候就像一劑蒙汗藥,叫人昏昏欲睡、周身乏力,悶得透不過氣來。

楊帆躺在一張涼席上,不知睡到什麽時候,忽然感覺一陣氣悶,他睜開雙眼,見天還沒有亮。他有些口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摸到那根自制的木拐,架在右臂下,摸黑走到桌邊,抓起水壺狠狠地灌了一氣兒,又向床尾的馬桶處走去。

拐杖在地板上一頓一頓的,發出“咚咚”的聲音,窗口馬上出現一個人影,探頭向裏邊看了看。藉著微弱的月光,看到楊帆是在起夜,又縮回了頭去。

楊帆已經在這座小鎮上住了三天了,對於契丹人突然留駐於此,他也感到奇怪。這裏周邊城市密集,都是朝廷的地盤,如果契丹人想要選擇一個據點,這裏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最好的選擇應該是盧龍。

費沫頭兩天也一直在向他發牢騷,不明白大軍為何在這裏駐紮,不過昨天早上何阿小來過一趟以後,費沫便沒有什麽牢騷了,也不知何阿小跟他說過什麽。

楊帆方便以後,忽然沒了睡意,便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挪到窗前,窗外巡弋的武士像午夜的幽魂一般逡巡來去,月光映在他們手中的刀上,反映出一抹寒光,讓人看了倒是會油然生起一種清涼的感覺。

天空的月只有半輪,薄霧輕掩,並不明亮。楊帆輕輕籲了口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凝視著那薄雲輕掩的半輪月亮,楊帆癡癡地想:“如果契丹人一直留在這裏倒也不錯,等我的腿傷養好一些,就容易脫困。一旦回到深山,我想逃就難了。”

大宅第三進院落靠東墻的一排廂房裏,黑漆漆的沒有點燈,其中一間房裏卻有兩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湊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是梁爽,另一個人則是他派往涿州報訊的那個密探,他叫張書豪。

梁爽壓低聲音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張書豪道:“公子說,機會難得,務必要讓他死在這裏。”

梁爽眉頭一皺,道:“我竭力巴結,也只是叫那些契丹人沒有太過為難我們,可我們終究不是他們的人。楊帆現在在咱們的地盤上不假,可他並不是一個人,我們怎麽可能殺得了他?”

張書豪道:“公子已經下了死令,一旦讓他逃脫,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公子說,不管是下毒、行刺、暗殺,反正什麽手段都成,如果需要,這所莊園也可以放棄,放一把火引起大亂,亂中下手取他性命,只要能辦成這件事,公子不吝重賞!”

梁爽細細盤算一陣,點頭道:“嗯,你先歇息去吧,我好好合計合計,看看有沒有機會下手!”

張書豪道:“我這兩天一直沒在這裏露過面,突然出現個生面孔,不會引起他們懷疑麽?”

梁爽嗤然道:“放心吧,我們所有的人都被關在這個跨院裏,那些契丹兵根本就不曾正眼看過我們,也沒數過我們的人數,誰記得你是誰。”

張書豪這才放心,趁著夜色悄悄遁了出去。

梁爽望了望天空中朦朧的月亮,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個鎮上盧氏莊園是最大的,那個叫費沫的契丹將領理所當然地搬進了這裏,楊帆也隨之住了進來。可是雖然近在咫尺,想要殺他談何容易,那些防範楊帆逃走的契丹兵,同時也是他最好的保護,公子這個命令,想要施行,難呐……

……

涿鹿城內,李盡忠所在的那幢大宅。

李盡忠又掙紮了三天,最終還是沒有撐過去,三更天的時候,他黯然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手下的將領們都率領著本族的勇士駐守在外圍,他們已經占領涿鹿多日了,對於朝廷兵馬不能不妨,所以此時沒有守在他的身邊,他咽氣的時候,身邊沒有別人,只有一個孫萬榮。

房間裏還彌漫著藥味兒和李盡忠身上腐爛處發出的臭味兒,蚊子在迷蒙的夜色中不知疲倦地飛翔,倏爾會偷襲一下同死人一樣呆呆怔坐的榻邊的孫萬榮,孫萬榮神思恍惚,全無察覺。

過了許久,他才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沉聲道:“來人!”

門開了,外面迅速走進幾名親兵。

作為遊牧民族,他們每一個成年男子都是戰士,部族的首領日常並沒有專門的侍衛,戰時召集部落中的牧人就是他的軍團,而最親信的士兵則出自於部落中與部落首領平素關系最為密切的那些家庭。

駐守在這座府第中的戰士,都是李盡忠和孫萬榮的絕對心腹。這些戰士們的臉色都很沉重,有些人臉上還有淚痕,但他們沒有人在孫萬榮面前哭泣出聲,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吩咐。

孫萬榮用沙啞的聲音吩咐道:“把所有的藥材集中起來和可汗的遺體盛斂在一起,不要用棺槨,可汗病逝的消息,絕對不可以聲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