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魚目混珠

吐蕃整事內相勃論啜今年剛剛四旬,正是身強力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一襲黑袍,頭束抹額,兩撇胡須又濃又黑,顯得極具威嚴。他審視地看著跪伏於面前的那個波斯胡人,問道:“你說你是烏質勒的人?”

“是,小人本來只是負責看守馬駝的,結果我們的信使都被欽陵大相扭送王宮去了。小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好倉皇躲避。熬了這些天,才打聽到原因,小人實在別無辦法,只好來向大人鳴冤,我們是冤枉的呀!”

熊開山說到這裏,涕泗俱下,其情其狀,慘不堪言。他們能成為斥候,善偽裝、會演戲,正是他們最大的優點。

勃論啜端起一只鑲著紅珊瑚珠的木碗,吹了吹上面的浮皮兒,飲了口馬奶酒,冷笑道:“冤枉?你們冤枉什麽?”

熊開山道:“我突騎施部走投無路,是真的有心投奔吐蕃啊,絕對沒有詐降之意。”

勃論啜放下酒碗,看著他微笑道:“你們若是有心歸降,為何不向贊普投誠,反而找到大相府上去呢?”

熊開山頓首道:“小人也不知道啊,王宮戒備森嚴,我們遠道而來,一時找不到門路,正在王宮前想要找個守衛或者官員說明來由,請他代為通稟一聲,結果恰好碰到大相從王宮裏出來。大相聽說了我們的來意,就把我們的人帶回府去,之後……他們就被抓起來了。”

勃論啜目光一閃,傾身問道:“這是你親耳所聞、親眼所見?”

熊開山苦笑道:“小人若是親眼所見,現在早被抓起來了。小人不曾聽見,不過,信使吩咐小人看守馬駝的時候,說過要找人入宮通稟,我看著他們走過去,然後碰上大相和他的手下人……”

勃論啜道:“你們認識大相?”

熊開山道:“小人不認得,是小人一路尾隨大相回府,這才知道。小人牽著馬駝在外邊等了一陣,就見大相親自帶人押著我們的人出來了,看到小人在路邊,我們的信使向小人連使眼色叫我快逃,小人發覺不妙,只好棄了馬駝逃之夭夭。”

勃論啜來了興致,撫著胡須問道:“既然如此,你怎麽不逃回你的部落去呢?”

熊開山欲哭無淚地道:“大人,小人只剩下一個人,怎麽回去啊,只怕小人離開這座城,就得被賊匪殺了。再說,如此回去,烏質勒大頭領豈會輕饒了我,小人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向大人鳴冤,我們部落的情況,我是最清楚的,對於是否投靠吐蕃,烏質勒頭領曾召集全族計議,共同商定的主意,絕不會有假的。”

勃論啜深深地望了熊開山一眼,道:“先把他押下去,關進地牢。”

熊開山大呼道:“內相大人!小人所說句句實言呐,求內相大人為我們做主,我們冤枉啊……”

哭喊聲中,熊開山被武士帶走了,勃論啜沉思半晌,喃喃自語道:“如果此人所言不實,何必還來鳴冤。如果他所言屬實,大相為何要說他們是詐降呢,拒絕這麽一樁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不合情理啊……”

勃論啜盤膝坐著,雙手交叉,兩根拇指下意識地繞著圈子,繞了半晌,眸中漸漸露出狐疑之色。

次日一早,勃論啜入王城晉見贊普,特意問起此事,想要調那幾個突騎施人問問,不料這些人已經全被剝了人皮,連頭蓋骨都被剔出來點酥油燈了,竟是一個活口也沒有。勃論啜好不郁悶,怏怏地回了府,大管事悉囊西便躡手躡腳地跟進來。

勃論啜揚眸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什麽事?”

悉囊西趕緊湊上一步,諂笑道:“大人,上一次賣給大人一對青瓷執壺的那個商人又到了王城,這一次,他帶來了一對花瓶,不知大人有沒有興趣?”

勃論啜一聽就來了興致,這人喜歡收藏中原瓷器,但遇珍品必不惜錢財買下,所以一聽便大喜,道:“好啊,叫他拿來給我瞧瞧。”

悉囊西趕緊道:“大人,小人也是這麽說的,不過他們長途跋涉,為了避免損壞,瓷器都仔細地捆紮著,到了王城之後,要讓客人驗看貨物,捆紮之物都拆去了,這對花瓶太過巨大,要重新捆紮好才能運送,實在是不太方便,搬來搬去的稍有不慎便會碰壞,所以……得勞動大人您親自去瞧瞧。”

大型瓷器燒制不易,再加上那時行路不便,尤其是長途跋涉,瓷器是一種易損壞品,所以在這裏很難見得到中原的大型瓷器,勃論啜聽說那對花瓶十分巨大,搬運都不容易,興致更高了,便道:“很大的瓷器?走,這就去瞧瞧!”

……

為了這次行動,沈沐做了很多準備,利用他龐大的情報網,他先了解到哪位吐蕃大臣出使過東突厥,見到過阿史那沐絲。這一點並不難辦,吐蕃和東突厥聯手對付西突厥,把他們趕離了以安西四鎮為主要遊牧地的故鄉,同時也把那裏的大唐駐軍擊潰,在這個過程中,為了聯合出兵和利益分配,雙方必然要有頻繁的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