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小人正當道

司庫官念一樣,旁邊書記官記一樣,今天查抄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越往後,查抄的珠寶也越昂貴,今天拿出來的珠寶好像都是黯府這麽些年積攢下來的珍品,楊淩雖不懂珍寶,心中亦有所覺。

黯東辰掌管臟罰庫,臟罰庫是皇家查抄犯官家產時,將一些十分貴重、不易處理的珍貴物收藏管理的地方,黯東辰又從這些官員們視若至寶的珠寶首飾中再次挑選,把一些極品珠寶偷回家來,所以他的珠寶件件都是上品,在這些珠寶中尤稱珍品的,已不下於皇家禦用之物了。

楊淩面前是一套十二件的黃金飾品,分為金簪、掩鬢、挑心、分心、頂簪、頭箍等等,上邊又鑲嵌有各色紅、藍寶石,色澤鮮明、熠熠生輝,做工極是精妙,堪稱精品。

的確是精品,只是光黃金就凈重兩斤多,雖說貴妃出門頭上都戴假發箍的,可是這麽重的珍飾要是戴在頭上……楊淩輕輕搖了搖頭。

霸州各縣鎮大大小小的官兒跪了一地,瞧見國公爺搖頭,也不知是不答應樊知州的請求,還是不屑於這套王妃佩上也不顯寒酸的昂貴金飾,彼此悄悄遞著眼色,微微漾起一陣騷動。

現如今是墻倒眾人推,張忠這堵擋風的墻倒了,不但倒了,而且很可能會殃及別人,於是這些平時巴結他都來不及的官員們紛紛表明立場,爭先恐後地上去踏一腳,以表自己的忠心。

他們的條陳都寫的聲情並茂,對仗工整,遣詞造句極盡華麗:張忠是如何的喪心病狂,他們作為地方官又是如何以大局為重,委曲求全,寫的是聲淚俱下、嘔心瀝血,簡直都可以作為後世清官忠臣們的座右銘了,可惜他們點燈熬油寫出來的錦繡文章,這位國公爺似乎根本不感興趣,那麽厚厚的一摞奏陳,他連看都沒看。

樊知州猶自慷慨激昂地道:“國公爺,您是皇上跟前的人,又是欽差,此事涉及霸州鎮守張忠,我等唯有求助與您,才能向朝中反映呀。”

楊淩嘆了口氣,放下金鳳釵道:“樊大人,這事兒你們可以直接向皇上進諫嘛,本國公此次赴霸州,並非察考吏治,如果出面管了此事,於理不合呀。”

樊陌離忙道:“國公爺,這事兒也就您能管得,張忠是司禮監出來的公公,位高權重,他在霸州作威作福,我等是敢怒而不敢言呐。如今張忠雖然死了,可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們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官兒還能做什麽呢?國公爺若肯出面主持大局,才能揭發張忠的惡行,平息霸州民憤呐。”

楊淩籲了口氣,笑道:“看佛面?是哪一尊佛呀?呵呵,你們不必遮遮掩掩,我知道你們怕的是什麽人。嗯……本國公自然不怕他,可是既然張忠是他的人,那麽就算是死了,也不是那麽容易扳得到的,官場上一榮俱榮、一損俱體的道理,你們都是明白的。”

“是是是,下官明白!”這句口頭禪一出來,大家就知道是木偶知縣喬大老爺開口了。

果然,喬語樹肥胖的身子拱到前頭,諂媚地笑道:“就因為這樣,下官和一眾同僚才想到了國公爺您呀。國公爺愛民如子、疾惡如仇,國公爺就算不為我們想,為了霸州無數受苦受難的百姓,也不會袖手旁觀、置之不理的。我們堅信,只有在國公爺的關照下,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木偶知縣喬語樹一向將“慎言、慎行”奉為座右銘,講究“一言足傷天地之和,一事足折終身之福,一字之褒榮於華衰,一字之貶嚴於斧鉞”,現在霸州民變的事和他關系最為密切,事關切身安危了,腦袋居然也開了竅。

眾官員一聽,齊聲恭維:“對呀,對呀,國公爺是楊青天,天下皆知呀!”

“國公爺愛民如子、疾惡如仇、剛正不阿、忠貞不貳……”

“楊國公錚錚鐵骨,心如明鏡,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實乃大明之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國公爺仰不愧於天,俯不祚於地,心懷坦蕩、大義凜然,匡扶正義、除暴安良……”

“停停停!”楊淩被這幫馬屁精拍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實在吃不消了。

他拍拍那堆得半人高的條陳道:“不是本國公不肯為民請命,而是要有真憑實據,否則本國公揪住一個死了的鎮守太監不放,難免要被人以為是羅織罪名,別有所圖。所以,你們寫的這些東西,如何受逼不住,如何被張忠壓迫,違心聽命於他,如何心憂朝廷、心憂百姓的這些話就不必寫給本國公看了,我知道你們是受逼無奈,可是要呈給皇上,要讓你們擔心的那個人閉嘴,就得有確鑿的證據。我要證據,懂麽?時辰、地點、哪些人?張忠下過什麽樣的命令,幹過什麽敲詐勒索、欺壓良善的惡行,苦主是誰、現在何處,本國公要的就是這些罪狀事實。嗯……你們都是一方父母官,案子都審過、狀子都看過吧?把這些表忠心的條陳都拿回去,你們就當是給本國公寫狀子好了,我要真憑實據!你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