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徒四壁(第2/2頁)

發覺丈夫在看著她,韓幼娘還以為自己的吃相有什麽不文雅的地方,不禁有些害羞地偏過了身子。自成親以來,這還是她和丈夫頭一次坐在一塊兒吃飯,雖說做夫妻已經有大半年了,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丈夫在心裏的印象仍然是一片空白,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宣府最年輕的秀才,是雞鳴驛堡唯一有功名的男人外,竟然一無所知。

這套房子中間是飯堂,一進門就是灶台,右邊一進是臥室,裏邊隱隱的還有股子藥味兒。左邊本來是楊淩父母的住處,老人去世後就閑置下來,用來堆放一些雜物。

飯堂也是客廳,同時也是楊淩的靈堂,韓幼娘生怕他病體太虛,堅持不肯讓他動手,扶他去炕頭上坐了,就自去把別人送來的挽聯、燒紙、金銀錁簍等等堆到了門後,把靈堂拆了,倒也忙出了一身細汗。

看著韓幼娘麻利地收拾著屋子,楊淩不禁暗暗嘆息,都說現代的女孩兒接觸的東西多,吃的東西好,所以早熟,早熟什麽呀?早熟的不過是她們的身體和欲望,看看韓幼娘,這才是心智成熟。

十五歲的女孩兒,剛剛過門兒就要服侍一個臥床不起的病人,就這麽一貧如洗的家,可真是難為了她,也不知這大半年怎麽熬過來的。看著她的美麗和乖巧,楊淩不覺有些心動,這女孩兒淳樸清純的模樣,讓他心中產生了一種憐憫和愛惜的感情,想想自己頂多再活兩年,他還真的不舍得糟蹋了人家。

韓幼娘收拾罷了一扭頭,見他坐在炕上打量著自己,不禁臉上一熱,這半年多來,日日只盼著自己的男人醒來,如今他真的醒過來了,被他這麽看著,她卻感到渾身的不自在。

她有些不好意思,羞羞答答地走進屋來把油燈挑亮了些,見他的目光還追著打量自己,臉蛋兒不禁越來越熱,卻不知道該如何跟他搭話兒,她在屋子裏又磨實了一陣兒,紅著臉湊過來拉過薄被替他橫搭在腿上,結結巴巴地道:“相公,你剛剛復蘇,多休息陣兒吧,我……我去隔壁李大娘家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說完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楊淩微微一笑,心頭湧起一陣暖意。他不知道自己原來是患了什麽病,不過自從附身以來,除了因為長期臥床,加上營養不良,變得四肢無力、心浮氣促之外倒是沒有什麽大礙。

見韓幼娘跑了出去,他便掀開被子走下地來,正好趁機起來熟悉一下。這一看他的心也不禁涼了一半,到處都空空的,還真個是家徒四壁,實在可憐。

走到對面房中,從韓幼娘口中,他已知道這間是原來楊淩雙親的住所,現在空著,放了一些雜物,他走到門邊,提了提糧口袋,裏面只剩了不到一碗碎粟米,難怪她晚上只熬了兩碗粥,喝自己那半碗剩粥喝得還那麽香,也不知多少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楊淩鼻子有點兒發酸。

這樣的日子怕是活著都成問題,這大冬天的可怎麽過呀?我說混吃等死,可沒說要活活餓死呀。他在心中把判官小鬼挨個兒咒罵了一句。

房間不大,屋裏又沒什麽東西,幾下就逛遍了,他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山村的夜晚黑朦朧的,各家點的那盞小油燈光不及遠,根本不像現在的農村,處處明亮。看了看天上被烏雲掩住的那輪上弦月,他只覺得寒氣澈骨,四野靜寂,也不知道韓幼娘去了哪裏,他正想返回房中,忽然聽到不遠處吱呀一聲,然後有狗汪汪地叫了起來。

側耳聽去,只聽不遠處一個老年女子聲音道:“幼娘呀,夜黑呀,走路看著點兒。”

然後幼娘那脆生生的聲音道:“哎,謝謝李大娘,這糧食等來年我家地裏有了收成一準兒還您。”

楊淩悄悄走到矮墻邊,墻下堆著掃過來的積雪,他扶著矮墻向那邊看去,只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婆一手舉著油燈,一手半推著門,幼娘想必已出了院門兒。

只見那老太婆搖頭嘆息了一聲,掩門時聽到屋子裏一個老頭子的聲音道:“老伴兒啊,秋上韃子來過,咱家的余糧也不多了。”

老太婆一邊關著門一邊嘟噥道:“唉,我知道,可幼娘這孩子可憐啊,能幫襯就幫一把唄。再說淩兒那孩子是有功名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將來……”

隨著房門掩上,下邊的話就聽不清了。楊淩聽到自家院門兒一響,有個嬌小的身影兒走了進來,不禁向前迎了兩步。

韓幼娘瞧見院中走來一個人影兒,不由大吃一驚,還道又是楊泉那個無賴上門調戲,她一手提著小半口袋糧食,一手順手從院門後摸出一根棍子,低聲叱道:“給我滾出去,否則……否則我要喊我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