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一節 只能活一個(第3/4頁)

這時候,羅藝還沒有出動燕雲鐵騎。

這種絞肉機一樣的鏖戰,絕非適合騎兵發揮的場所,因為騎兵的優勢只有在地勢開闊的地方才能發揮淋漓盡致的優勢。騎兵亦是在突襲、偷襲、奇襲中才有著絕對震撼的效果。蕭布衣的鐵騎亦是尋求機會出擊,尋求地勢出擊,這才能用較少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收益。沒有機會,騎兵爛在鍋裏也不會出擊!

無論是盜匪、抑或是隋兵,到如今都已對防禦騎兵有了或多或少的經驗。

當年張須陀騎兵不多,亦不靠騎兵取勝,可他的八風營,李密的數千鐵騎就是沖不破。那是隋軍多年對抗騎兵,智慧的結晶。

任何兵種,都是有優有劣,不能一概而論。利用地勢,將兵種的優勢充分發揮出來,才是為將之道。羅藝身為隋將,早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一直沒有讓燕雲鐵騎出動。

當年和李靖一戰,被李靖誘到谷中,慘痛如猶在眼,這讓他使用騎兵的時候,更加謹慎。可等薛萬徹也殺了出來的時候,羅藝終於出動了燕雲鐵騎!

鐵騎如雲,擊的是河北軍的側翼。

那裏是河北軍最薄弱之處,亦是有利鐵騎馳騁的地方。

羅藝親自領軍,當先殺去。只是一輪踐踏,河北軍已亂。可河北還有死士,王天亮見到羅藝出馬的時候,再整旗鼓,已兜頭迎上去。

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羅藝也沒有想到,他沒想到除了李靖,還有人敢蔑視他的燕雲鐵騎!

而這個人,簡直微不足道,羅藝眼中,根本就沒有過這個人。這個人本來剛才在攻打易水的時候,就應該死了。

王天亮渾身已痛的麻木,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死在這裏。但知道必死,他沒有了恐懼,反倒有了釋然。他已累,已疲,他這次迎上去,只想告訴所有人一件事,他不是叛徒!

叛徒沒有這種送死的勇氣。

他為被懷疑而恥辱,為兄弟分崩離析而恥辱,為河北軍一敗再敗而恥辱。恥辱的活,不如悲壯的去死。

跟隨竇建德多年,竇建德救過他的次數難以盡數,但無論救了他多少次,人命只有一條,這次送出去,所有的欠賬都會還清。

王天亮就是抱著這想法迎上去,不止是他,還有很多河北軍拼死的跟隨他後面,迎了上去。孤孤單單的幾百人,卻迎向數千威震天下的燕雲鐵騎,誰都不知道他們最後的一刻究竟想著什麽?

風吹沙起,劉黑闥已有淚滴。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那一刻,只恨不得自己就是王天亮。他站在高處,腦海中一片空白,然後他就見到一片耀眼的銀光泛起。

那道光華陡然發出,甚至耀過當空的正陽。那道光華蔓延,已將王天亮等人席卷在內。那道光華不是光華,而是羅藝的殺器,燕雲鐵騎的殺器。

殺器一出,少有人敵!

劉黑闥見到那片亮光的時候,心口都在滴血,他和羅藝對陣良久,當然知道殘月彎刀的厲害。他的腿上,甚至還有彎刀劃出的傷痕,他知道,王天亮絕對抵擋不住這輪刀陣的攻擊。彎刀不但犀利,而且線路多變,甚至撞擊變線之下,都能泛著殺機。

或許一柄彎刀還不足為懼,但是千余人射出的彎刀,那種撼動天地的力量,難有匹敵。

能擋住殘月彎刀的人不是沒有,但是絕對不是王天亮!

王天亮沒有劉黑闥的身手,也沒有鐵甲騎兵的盾牌,更沒有李靖的冷靜。他甚至連面盾牌都不帶,就策馬沖了過去。

他有的只有一腔熱血,他有的只是血肉之軀。

只是熱血終究會冷,血肉之軀抗不過鋒銳的利刃。光華泛過,王天亮無法躲過。他能做的只是咬住了牙,咬到嘴唇出血,牙齦開裂,也不叫一聲出來。

感覺到冰涼的冰刃劃體而過,渾身的力量潮水一樣的退卻,王天亮臨死前只是扭頭向竇建德的方向望過去。他希望能再見竇建德一眼,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對竇建德說上一句話。

他對得起竇建德!

可他終究說不出話,可他終於看不到竇建德。並非所有人死之前,都能說出想說的話來!

人往地上落去的時候,他只能看到紅紅的天,紅紅的雲,紅紅的日頭,天地間仿佛都被染上一層紅色,有如晚霞殘照的悲壯。

晚霞後,黑夜降臨,王天亮眼前發黑,跟隨墜入黑暗之中。

銀色的光芒泛過,沒有慘叫,沒有悲呼,有的只是馬兒的驚嘶,彎刀入肉的聲音,偶爾夾雜著,屍體落地的‘砰砰’之聲。

羅藝冷著臉,握緊了拳頭。策馬從這些人屍體踏過去的時候,他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他只怕地上的死人會突然竄起來,一刀捅入他的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