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三章 宦場如市(上)(第2/2頁)

不過他現在也不再把喜樂好惡都擺在臉上,只是與眾人點點頭,便在爭相攙扶下下了車,被簇擁著進了驛館,京南驛別來無恙,依然是庭蔭匝地,大堂裏窗明幾凈,清風徐來……

高拱去後堂盥洗更衣,前來迎接的官員在前廳等候,因為在當初分成了死忠派和投降派,所以此刻雙方涇渭分明,死忠們人數雖少,但一臉傲然地睥睨著那些‘叛徒’們。叛徒們人數雖多,卻各懷心思,躑躅不安,顯得十分壓抑。

就這樣等了片刻,魏學增和王希烈便要起身去請高拱移駕接風宴,卻被叫住道:“啟觀兄、汝定兄,還是讓我倆走這一趟吧。”

不用看,兩人也知道,說話的是徐養正和劉體乾,這兩位曾經丟盡了臉面之人……這二人,前一個是高拱的同科同學,後一個更是他的同鄉,平時兩人都和高拱關系密切。但見別的衙門堂官紛紛領銜上書彈劾高拱,約摸著他大廈將傾,於是也準備挑頭上疏,希望以此為自保的投名狀。

但他們只是侍郎,上面還有正印堂官呢。兩人就想攛掇時任他們尚書的葛守禮,來領銜聲討高拱的奏疏。然而葛守禮不願摻和進這種大失體統的人身攻擊,於是拒絕具名。但徐養正和劉體乾還是弄出了個令人嗤笑的‘白頭疏’……他們把題頭處的尚書署名空著,最終還是代表戶部表了態,結果成了官場上長久的笑柄。不僅高黨中人對其恨之入骨,就連徐黨的瞧不起他們,雖然勉強保住了官位,卻難免灰頭土臉,混得越來越慘。

現在見兩人出聲,那些高黨死忠紛紛露出鄙夷的表情,然而兩人卻視若無睹,再次懇請道:“閣老見到我們有氣,若不讓他消了氣,這頓飯是吃不好的。”

魏學增性情剛直,號稱‘魏大炮’,心裏冷笑道:‘想讓閣老吃好飯,那你們滾蛋啊!’但因為徐養正是他中式時的房師,這話便硬生生憋住了。

王希烈是個心機深沉之人,看著可憐巴巴的兩人,不禁沉吟起來。少頃方點頭道:“如此便有勞二位了。”說著看看魏學增道:“啟觀兄意下如何?”魏學增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麽。

見兩人答應,二人喜出望外,便一臉感激的深施一禮,快步進了內堂。

※※※

高拱是個不太注重儀表的人,盥洗的時間也比尋常官員快上數倍。一盞茶的功夫,已經煥然一新,拿一塊毛巾在擦臉。

這時候,高福進來稟報道:“老爺,徐大人和劉大人來請。”

聽到這兩個名字,高拱的動作明顯停滯,然後面色便陰沉下來,雙手緊緊地擰著毛巾,指節都發白了……顯然他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已經那些人帶給自己的恥辱。

看到老爺這樣子,高福小聲試探道:“那就說老爺知道了,請先他們去吧?”

“哼……”高拱悶哼一聲,把已經擰成麻花的毛巾,往臉盆架上一丟,便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在那裏升起了悶氣。

見老爺不給答復,高福只好在那裏等著,過了許久才聽高拱從嗓子眼擠出幾個字道:“讓他們進來吧……”

對於能再次站起來的人來說,失敗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比如說高拱,他就從中學會了,什麽叫‘小不忍則亂大謀’。深知今日雖然復出,但比起根深蒂固的山西幫,枝繁葉茂的東南幫,還是顯得勢單力孤。而徐養正和劉體乾,姑且不論人品如何,卻都是有口皆碑的能吏。這樣的人,雖然不能以為心腹,但用之為爪牙,還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雖然不打算將其拒之門外,但高拱還是那個高拱,豈能跟他們善罷甘休?

於是當忐忑不安的二人進來,便看到那張黑如鍋底、冷似玄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