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一章 問長生

眼下的時局撲朔迷離,讓大明朝的官員們如霧裏看花,不明白皇上為什麽一醒來,便先驅逐了李芳,反手又杖責了陳洪,還要將其緊閉一個月。難道是因為傷心過度,神經錯亂了?

但在真正的高手,卻可憑著一雙慧眼,看透這些紛紛擾擾的表象,直達事件的本質。

“李芳之所以被驅逐,不是因為他算計陳洪,而是他已經完成了歷史使命。”徐府書房中,張居正侃侃而談道:“其實李芳坐在大內總管的位子上,是用來和陸炳平衡的,有他在,陸炳就無法觸及大內,更無法控制京營,只有這樣皇上才能睡得安穩……畢竟兄弟再親也是外人,比不得太監放心。”

徐階坐在大案後,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張居正便繼續道:“現在陸炳一去,過於強大的李芳便顯得不合時宜。這時候主動讓賢,退避三尺,還有可能得個體面,偏生他又看不清形勢,想要算計陳洪,將這個唯一的對手除掉。這就讓皇上大為忌憚了,現在讓他去修壽宮,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而陳洪之所以挨打被關,也是同樣的原因,當李芳去後,他又太強、太囂張了,不狠狠殺一殺,即使黃錦回來,也沒法跟他抗衡。”張居正無限感慨道:“論起平衡之道,皇上真是爐火純青,如羚羊掛角啊!”

“呵呵……”徐階淡淡一笑道:“你說的不錯,不過以後,這些話心裏明白即可,不要說出來了。”

“怎麽?”張居正有些吃驚道:“有什麽不妥嗎?”他與徐階私下相處的時候,早已習慣了敢說敢罵、言談無忌,此刻聽到老師此言,自然有些不解。

“今非昔比了。”徐階搖搖頭,緩緩道:“廠衛特務無處不在,只是原先被陸炳壓住了,現在陸太保去了,誰知他們會幹出什麽來……”他的看法竟然和袁煒一樣,也不知算不算英雄所見略同。

但張居正比景王可聰明多了,聞言便醒悟道:“確實是學生孟浪了……”

“以後注意即可。”徐階頷首微笑道:“不過也無須噤若寒蟬,只要掌握分寸即可。”說這話時,徐閣老竟有些俏皮模樣,顯然心情陽光燦爛。

“拙言已將藍道行帶到錦衣衛詔獄,如此一來,我們被誣陷的可能便不存在了。”張居正面上也露出輕松的笑容道:“這撥亂反正的一擊,讓事情重回有利於我們的方向,下面只需按部就班,靜觀其變即可。”

“這幾句有大將風度……”徐階贊賞地點點頭道:“就按你說的辦,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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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宮,謹身精舍。

嘉靖皇帝自下出那些五彩之物後,龍體便一天天轉好。隨後,又遵照李時珍的囑咐,每日裏三次牛膝酒飲之,幾天之後,腰膝和腿腳便有了力氣,面色也漸漸紅潤起來。讓嘉靖帝十分開心,對來給自己復查的李時珍道:“李先生,下面該用什麽藥了?”他覺著李時珍的方子十分有趣,先是茭白鯽魚湯,又是苦菜湯,還讓自己飲那種味道怪怪的酒,所用全無貴重之藥,偏偏比太醫院那些蠢材的方子,好用一萬倍!所以嘉靖覺著李時珍很神,這神醫真不忽悠人。

李時珍給嘉靖把完脈,淡淡道:“什麽藥都不用了,靜心調養即可。”

“那麽說,朕就要痊愈了?”嘉靖大喜過望道。

“只能說是暫時康復了。”李時珍一邊收拾診具,一邊低聲道:“如果日後皇帝,早睡早起、飲食合理、不大喜大怒,並勤練草民所授之五禽戲,才有真正痊愈的可能,否則……”

嘉靖選擇性的忽視了他最後的‘否則’,心情大好道:“朕都依你還不行?”

“那草民祝陛下萬壽無疆……”雖然是恭維話,但從李時珍嘴裏說出來,卻不帶一絲討好。然後躬身道:“既然陛下無恙,草民也該告退了。”他也不說請皇上恩準,就直接說我該走了,仿佛想走就能走一般。

嘉靖有些不舍道:“朕請先生做太醫院正,領雙俸,風雨免朝,僅有事應召,也留不住您嗎?”

“草民謝皇上厚恩。”李時珍正色道:“但草民已立志走遍天涯海角,尋醫問藥,為大明書寫《本草綱目》,現在為了您和裕王爺,已經在京裏耽擱了半年。如果再待下去,草民都不知還有沒有勇氣,再行神農之旅了。”

話說到這份上,嘉靖也不好再挽留,況且他也希望李時珍能修完那注定千古流芳的《本草綱目》,沉吟片刻便道:“好吧,強扭的瓜不甜,朕就不強留你了,但不能讓你白看病,便賜你金牌一面,可憑此獲得所到州府的幫助,以盡快完成這項大業。”

李時珍這次沒有拒絕,施禮道:“謝皇上。”說著再施一禮:“如果沒有別的事,那微臣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