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六章 大奸似忠

“好吧,既然二位如此堅決。”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歸有光終於怒了,他撣撣纖塵不染的衣襟,起身道:“那歸某就不強求了,反正大路朝天,咱們各走一邊就是了。”說完便拂袖而去。

氣呼呼的一出門,歸有光便看到沈默的貼身護衛三尺在拈花微笑……準確的說,是在向街對面那個賣酸梅粉的小娘子暗送秋波。

無心理會三尺的花癡行為,歸有光心說:‘原來大人已經到了!’竟有些歡欣雀躍起來,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依靠一般……雖然依兩人的年齡,應該倒過來才對,但有志不在年高,慫包不嫌年老,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跟著三尺到了臨近的一家酒樓,在頂層見到了獨酌的沈默。

“大人……”歸有光沉聲道。

“坐下說。”沈默微微一笑道,如春風一般和煦,讓歸有光的郁悶也減輕不少。

“哎……”歸有光嘆口氣,郁悴的坐下道:“大人,我看他們倆是串通一氣,想要把您駕到火上烤啊!”

“什麽意思?”沈默夾一筷子筍絲,慢慢咀嚼道:“海瑞和祝乾壽成了一夥嗎?”

“是的。”歸有光肯定地點點頭,對沈默講述起今日的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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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歸有光的講述,沈默沉默了足足一刻鐘,終是自嘲的笑起來:“震川公,為什麽所有人都覺著我一定是徐家的走狗?”

“大人……我知道您不是。”歸有光輕聲道。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不過我確實不是。”沈默搖頭道:“徐閣老雖然錄取過我,我也很感謝他,可這並不意味著,我會將自己的一切都賣給他。”說著壓低聲音道:“況且我的老師只有一個,並不是他徐閣老。”

“這個……屬下自然知道,可沒法讓清流知道,讓天下人知道。”歸有光小聲道。

“你說的很對啊……”沈默緩緩點頭道。天下人向來輕授業之師徒,而重門生座師。究其原因,無非是前者是學業上的師徒;後者卻是官場上的。授業老師,多是‘退、隱、罷、不仕’之士,將學生送上考場後,便幫不上什麽忙了;而官場座師是高高在上的部堂高官,可以帶來蔭庇關聯,還有同氣連枝的師兄弟,對一個人的仕途極為重要。

世人功利,兩相比較,都相信官場師徒才是真正的師徒;相反當年真正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卻被有意無意的淡忘了。

“不用問,海瑞和那個祝乾壽,也是這樣想的。”沈默道:“所以他們想把這件事鬧大,驚動朝廷,就算不能讓皇帝過問,也要讓徐閣老的政敵知道……”

“您是說,他們是想借刀殺人?”歸有光吃驚問道。

“嗯,他們那兩把刀也就能殺殺雞,對於徐家是無可奈何的。”沈默頷首道:“所以才想到這個法子。”

“太幼稚了!”歸有光怒道:“這是赤裸裸的脅迫,自以為清高的卑鄙!”

“呵呵……”沈默苦笑道:“卑鄙到談不上,但確實要把我傷的夠嗆——在外人看來,我就是徐家的保護傘;徐閣老卻八成會以為,是我在後面指使的,我是必然要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

“大人,您得趕緊想個辦法。”歸有光緊張道:“可不能讓他們得逞啊!”

“嗯。”沈默點點頭道:“我這就回府城,你把祝乾壽給我傳過來。”

“那海瑞呢?”歸有光問道。

“我不想見他。”沈默輕聲道。

歸有光心說。看來大人這次被海瑞給傷著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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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回到蘇州城不久,祝乾壽便被歸有光給帶來了。

簽押房裏,沈默請祝縣令就坐,若無其事問道:“五虎抓得怎麽樣了?”

“正要向大人回報。”祝乾壽也很平靜道:“不知什麽人走漏了風聲,他們五個聞風逃走了,應該已經去了松江。”

“哦……”沈默緩緩點頭道:“我會移文松江,請王大人協查此事。”說著看一眼祝乾壽道:“要偏勞祝大人跑這一趟了。”

“願意至極。”祝乾壽起身領命道:“請大人賜下公文,下官這就去松江。”

“不要著急。”沈默微笑道:“還有一件事。”

祝乾壽只好再坐下道:“請大人示下。”

“是關於海縣令的事。”沈默問道:“他於前日在昆山縣失蹤,至今未歸,請問祝大人是否知道他的行蹤?”

祝乾壽知道沈默明知故問,臉上不由一陣發燒道:“海大人就在下官的衙門裏。”

“他不回長洲,在你那待著幹嘛?”沈默問道。

“養傷。”祝乾壽咽口唾沫道。

“誰把他打傷的?”沈默一下子緊張起來,沉聲道:“真是大了膽了,竟然敢傷害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