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建功立業談笑間(第4/17頁)

智商低的人距離文明有些距離,距離動物界卻比較近。這就注定了智商靠不住的人,都有幾分奴性。而奴性具有這樣的特點,他們不諳規律,不懂得起碼的道理,唯獨對暴力和權力有著極度的恐懼心理。

有恐懼就好辦。只要你恐懼,那麽陽明先生就可以嚇唬住你。

《靖亂錄》之中,這樣描寫了那些智商超低、因其過強的奴性而終日陷入恐懼狀態的土匪們:

正德十二年正月,赴任南贛。道經吉安府萬安縣,適遇流賊數百,肆劫商舟。舟人驚懼,欲回舟避之,不敢復進。先生不許,乃集數十舟,聯絡為陣勢,揚旗鳴鼓,若將進戰者。賊見軍門旗號,知是撫院,大驚,皆羅拜於岸上,號呼曰:某等饑荒流民,求爺賑濟活命。

看到了沒有,這就是那些低智商、高奴性的土匪們。他們剛才還在氣勢洶洶,殺人放火,欺男霸女,突然見到幾艘空船,一個戴了官帽的長胡子,就忙不叠地跪下了。你說他們至於嗎!

見了弱者就欺淩,其手段殘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見了強勢就下跪,其奴性表現令人嘆為觀止。

差不多和陽明先生同一時代的法國,有智者孟德斯鳩撰《論法的精神》,書中說道:世上的政體有三種:君主政體、共和政體和專制政體。君主政體需要尊嚴,共和政體需要信用,而專制政體,則需要恐懼。大明時代的帝國治下,就是這般滿心恐懼、極度無知又充滿了不可救藥的奴性之國民。

對此,陽明先生的認知,比孟德斯鳩更為深刻。

於是陽明先生不緊不慢地將船停靠在岸邊,派了手下人拿了小旗上岸,宣布道:巡撫王老爺知道你們缺心眼兒,又懶到骨子裏,弄得吃不上飯,所以才因饑寒交迫淪為土匪,現在宣布你們立即解散,等待王老爺給你們發放救濟糧。如果你們再橫行不法,就不跟你們客氣了!

這事就算是處理完了。

處理完了?那遭到土匪搶劫的人怎麽辦?

算他們倒黴吧,這節骨眼兒上還是少惹事兒。

理論上來說,陽明先生既然不追究土匪,那就應該用公款支付被搶奪人家的財產和生命損失,可如果有這種好事兒,《年譜》不會避而不談,但既然沒有談到,應該是沒這回事兒——帝國沒有賠償法,所以我們也沒理由追究陽明先生。

把暴民關在籠子裏

悟道是件好事。

但你悟道之後,也許會和陽明先生同樣地失望。

陽明先生生活在一個權力社會裏,在這個世界,權力無所不在。

權力是個壞東西,它不光是腐蝕掌握權力的人,同樣也腐蝕被權力淩辱的人。

掌握權力的人,會被異化為暴君。被權力淩辱的人,會被異化成無知懦弱而又殘暴的奴隸。事實上,正是奴隸和暴君的兩極社會,才構成了權力的現實。如果社會上不存在著奴隸,那麽暴君也就不被稱為暴君。但世上一旦有了暴君,他就會想盡辦法把盡可能多的人異化為奴隸,以延續權力的效力。

權力是暴力的產物,它的一端是暴君,另一端是暴民。

陽明先生一定深入想過這個問題——又或者,以他的智慧,也許根本用不著想,上德不德以為有德,連這種事都要費腦筋去想,那未免太沒勁了。

但陽明先生一定曾經長時間盯著負責軍營後勤事務的一名老衙司在看。

這名老衙司真的好老了,頭發花白,腰身佝僂,走幾步就要喘息上大半個時辰。如這般老人應該坐在家門前,品著香茗,安享晚年,但他卻必須要出來工作,以養活他那正坐在家門前,品著香茗,安享青年的兒子。

養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比養個老人更要花錢。老人最多不過是一口熱乎飯,一碗溫水,再就是陪著聊聊天,這就夠了。可年輕人的需求就比較多,他要吃最精美的飯菜,穿最華麗的衣服,還需要年輕美貌的女人——而且一個還不夠,似乎多少美貌女人也不夠。

所以這老衙司,他的家庭負擔就比較重。

朝廷開出來的微薄薪水,最多只能讓老衙司餓不死,卻無法滿足他兒子的無盡欲望。

只能是另想辦法。

辦法也不是沒有,老衙司的工作是度支軍中糧草,一旦有征剿土匪的官兵要來,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老衙司就會比任何人更早地知道。所以這老衙司就在土匪的總部掛名了個信息搜集員的兼職,勉強維持了家用。開始時陽明先生也沒有注意到這個不起眼兒的老衙司,但幾次征調官兵,山匪都聞風而走之後,陽明先生就盯上了這個老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