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5章 重臨

當初王賢正月裏雪夜下廣靈,以區區一萬人馬,制服了坐擁天險的白蓮教數萬大軍、幾十萬教眾,一時間威震天下,大名傳遍四海,也得到了皇帝的青睞,一舉成為可以制衡紀綱的重要角色。

可凡事利弊相生,他當初迫於形勢,不計後果、只求速勝,雖然降服了山西白蓮教,但這個龐大的組織沒有被消滅,仍然存在於那幾十萬教眾之間。這就讓隨後朱瞻基的瓦解消化工作,變得舉步維艱。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半年,那些白蓮教徒雖然被遷出廣靈老巢,軍隊也換成了官軍的旗號,然而仍聚眾不肯分散,每日耗費巨靡、與地方官民矛盾日重,隨時都有再次生亂的危險。

一旦這些家夥再度叛變,山西又將生靈塗炭不說,王賢都能猜想到,到時候漢王那些人會怎麽攻擊朱瞻基,他們會說太孫如何無能、如何剛愎自用,讓已經降服的白蓮教徒再次生變。太孫好容易樹立起的名聲,也將毀於一旦。

自己挖的坑當然要自己填,這陣子公務之余,王賢也在思考該如何破局。在經過大量的調研之後,他心裏有了計較。此番又跟嚴清商議一夜,見兩人不謀而合,王賢終於心下大定,第二天回家稟明了爹娘,安撫好妻子,便帶著二百護衛與死活要跟著的靈霄悄然上路了。

此番離京不是欽差,自然不能動用兵部的勘合,但以王賢今時今日之地位,一路上早有人備好了駿馬、打點好了食宿,一行人曉行夜宿,疾馳向北,六天時間就進了山西地界。

上次來山西時,還是一片銀裝素裹,這次極目所見,則皆是連綿不絕、溝壑縱橫、植被稀疏的黃土高原。上次來山西時,天上陰雲密布、鉛塊低垂,這次則是高天流雲,一望無際。那遼闊碧藍的天空,任白雲自由自在地流淌,也讓人的心情變得無比開闊。

靈霄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象,快樂得像脫離樊籠的小鳥,催動著胯下倒黴的軍馬,在黃土塬上上上下下,還唱起了新學的山西民謠:

“三十三棵蕎麥,九下九道棱。

小妹妹咋好哇,人家的人。

你把你的那個馬駒駒呀,爾在妹妹家,

馬駒駒想娘呀,你想妹妹的家,

蕎麥子開花,頂頂上白。

小妹妹一心呀,等哥哥你回來……”

靈霄總是活潑跳脫,唯獨唱歌時才會顯露出她靈秀的一面,歌聲清脆婉轉,唱得人心坎坎裏都淌出蜜來。可偏生王賢身邊這些大老粗,不懂欣賞這優美的民謠,每每就知道怪腔怪調道:“靈霄妹子,你等哪一個哥哥呦?”讓王賢一陣無語。

但讓王賢更無語的是,靈霄妹子會朝他嚷嚷道:“小賢子,他們欺負我!”讓他在下屬面前一點面子都掛不住……

不過除此之外,旅途還是很愉快的,不知不覺就看見了山西最南部的高平縣。讓王賢稍感意外的是,這裏竟然與上次差不多,仍然在嚴密盤查的狀態。

不過當他們的人馬出現在縣城下時,前來迎接的除了周知縣,竟然還有許懷慶和薛桓等人,幾人一看到王賢,便策馬疾馳過來近前,翻身跪倒在地,激動地朝王賢行禮道:“軍師!”

王賢也利索地翻身下馬,攙扶起幾人,在他們胸前重重一捶,哈哈笑道:“你們這些日子夥食不錯啊!”

幾人聞言頓時不好意思,這半年他們在山西幾乎是無所事事,都有些發福的跡象。唯一的例外是薛桓,他的身材仍然無比標準,聞言忍不住告他們一狀道:“這些家夥覺著編制也解決了,官位也有了,自然懈怠了。”

眾人多年兄弟,都知道薛桓在兄長陣亡後,有點神經質,是以都沒和他一般見識,只是打渾把話題轉過去。許懷慶笑道:“本來太孫要親自來的,可太原那邊實在走不開,只能讓我們來替他接軍師了。”

“自家兄弟,客氣什麽。”王賢暗暗心驚,想不到局勢已經到了太孫不能抽身的地步。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咱們快入城吧。”

“是是,大人快請上車,下官在衙門裏略備薄酒,給大人接風洗塵。”在一旁惶惶然站著的周知縣,忙點頭哈腰道:“還請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給下官一個改正的機會。”

“怎麽?”許懷慶等人馬上找到了出氣筒,揪著周知縣的領子瞪眼道:“你小子對我們軍師做過什麽?”

“沒沒,”周知縣嚇壞了,忙求救般地望向王賢道:“大,大人,上次下官真是情非得已,是上頭不讓我跟大人多嘴的……”

王賢其實也有些茫然,他不是個記仇的人,若非周知縣提起,幾乎已經忘了去年冬天那次,自己本以為是同鄉,想跟他打聽點消息,他卻一問三不知的樣子了。

見王賢不說話,周知縣還以為他真生氣了,兩腿一軟就要給他跪下。好在王賢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托住道:“周大人這是幹什麽?我們往日無怨、素日無仇,我幹嘛要怪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