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1章 哭喪

老太妃的梓宮停在宏孝殿,一道黑色絨布帷幕,將這個七楹中殿隔成前後兩部分,後頭停著老太妃的梓宮,前頭便是致祭的靈堂,傳出一陣陣伴著哀樂聲的哭號聲。

這時只見張藩台進殿後踉蹌幾步,連滾帶爬撲到老太妃靈前,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如喪考妣,就差拿頭撞案了。

王賢和賀知府一看藩台如此賣力,只好無奈地跟上,倒不用像藩台大人那樣誇張,但跪地放聲大哭還是必須的。

那邊王府的宦官將三位官員扶起,三人又向晉王並幾位郡王道了節哀,張藩台留下為老太妃守靈,王賢見賀知府退出去,想要跟著,卻見他微微搖頭,顯然自己這個欽差,也該跟藩台一樣留下來。

徒呼奈何,他只好無奈跪在一邊,跟著張藩台一起抽泣,不一會兒就兩腿發麻,膝蓋刺痛,他這輩子還沒跪過這麽長時間呢,但也只能硬撐著。哭喪之余,偷眼瞥著殿裏的擺設,但見靈堂中央帷幕下,橫放了好幾排祭台,靠裏幾排祭台上擺滿了三牲瓜果祭品,最前排祭台上三只鬥大的銅爐裏,各插了三炷杯口粗細的大香,香煙氤氳,挽幛低垂。殿門兩側的旮旯裏,還有四十多個樂工,手持笙簫琵琶、方響鈴鼓奏起哀樂,為跪在前面的晉王並眾兄弟子侄助悲。

王賢偷眼打量跪在前面的晉王朱濟熿,見他滿臉淚水,哭得最是昏天黑地,比人家死了親娘的還要痛不欲生……據他所知,朱濟熿是庶三子,而那位老太妃謝氏,除了朱濟熺之外,還生了別的嫡子。可惜現在所有人都披麻戴孝,根本分不出誰是誰來。

上午時,陸續有太原的官紳前來致祭,但除了都指揮、右布政等寥寥幾位,大部分都磕了頭就出去,不用像他一樣繼續遭罪。百無聊賴之際,他正昏昏欲睡,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年輕人痛苦地飛奔進來,也不在祭桌前跪下,而是發了狂地朝帷幔後頭的太妃梓宮奔去,嘶聲顫抖道:“母妃,您的兒子回來了,您快睜開眼看看我啊!你怎麽能撇下兒子呢,讓我怎麽活啊……嗬嗬……哈……”

聲如杜鵑泣血,雖然不大,卻令聞者落淚,王賢終於意識到晉王殿下那種哭法固然賣力,但斧鑿的痕跡還是有的,而這位青年的哭法更加自然真摯,這才是死了親娘的感覺啊!

他一邊瞎尋思,一邊看兩個跪在晉王身後的男子上前,把那趴在梓宮上的青年,從兩邊架了起來,哽咽道:“七弟,你要挺住啊!”

“我不,你們讓我死了吧!”那青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老晉王的嫡七子,廣昌王朱濟熇!他一邊哭得撕心裂肺,一邊還鬧著要把棺木打開,再看母妃一眼。說他一眼都沒見到母妃,老人家就去了,說什麽他也不信!兩個哥哥都拉不住他。

這時候,場面有點亂套了,由不得晉王不說話。他跪在那裏,嘶聲喝道:“七弟,要想哭,你就好好地、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別這樣,驚了母妃的安息,豈是你所願?!”

就這幾句話,王賢感到晉王身上那種沉穩冷靜的氣質,不禁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

“你少來這套,我問你,我母妃是怎麽死的?!”朱濟熇咆哮問道:“她玉體向來康健,五日前還好好的呢,怎麽轉眼就去了!”

“母後是得了急病暴薨的,”朱濟熿皺眉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回頭我講給你聽!”說著低聲下令道:“先來這邊給母妃守靈,別讓外臣笑話。”

“我正要他們做個見證!”朱濟熇卻不吃他這套,大聲指著太妃的梓宮道:“我問你,我母妃是哪天去世的?”

“昨天夜裏。”朱濟熿眉頭皺得更緊了,其實謝太妃三天前就去了,到今日才發喪,他實有不得已的苦衷,無法為外人道哉。

可朱濟熇卻大聲逼問道:“為何不停靈七天再大殮?為何當天就將我母妃大殮!”

“七弟,你不要無理取鬧!”一個哥哥沉聲道:“陰陽官推算過母妃的入殮時辰,必須要‘走馬殮’,否則對喪家不利!”

“那入殮呢?”朱濟熇不依不饒道:“入殮時要由長子抱頭,我大哥何在?”

“混賬!”一個哥哥登時變了臉色,呵斥道:“老大被皇上圈禁了,我們誰敢把他弄回來?!”

“皇上只讓他給父王守墓,並沒有禁他的足!”朱濟熇怒道。

“七弟,你不要無理取鬧!”另一個哥哥呵斥道:“跟皇上摳字眼,你活膩了麽?”

“好了!”兩邊剛要吵下去,朱濟熿喝一聲道:“七弟悲慟過度,神志有些昏亂了!來人,扶王爺下去休息,好生伺候著!”

“是。”幾個宦官忙上前,扶著朱濟熇的胳膊,半拉半架地把他往外請,朱濟熇拼命掙紮,口中還呼喊道:“放開我,放開我!你們做賊心虛!母妃是你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