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4章 宣府

朱棣看得出文臣笑容的勉強,但他不在意,話頭一轉,回歸正題道:“朕命阿魯台來京城覲見,他來了麽?”

“回稟皇上,”白發蒼蒼的北京行在兵部尚書、泰寧侯陳珪忙稟道:“年前已經派使者曉諭和寧王,當時他一口答應,但今年初,臣又派使者催他啟程時,和寧王說是病了,不能騎馬,故而……”

“我看他是心病。”朱棣冷笑道。

“是心病,”與陳珪同守北京的廣平侯袁容輕聲道:“他還擔心自己殺了丘福他們呢……”

“哼……”朱棣哼一聲,大殿裏的氣氛登時冰冷一片,那是大明朝開國以來的第一次慘敗啊!因為淇國公丘福專橫跋扈,不停勸告,輕敵冒進,以至十萬大軍盡喪於韃靼之手。盡管朱棣馬上就提五十萬大軍,把瓦剌打成了篩子,報了深仇大恨。但這道疤留下了,便不會消失……否則以朱棣念舊的脾氣,也不會把這位靖難大功臣的遺屬,全都發配到海南島去。

也得虧袁容還有一層身份,是朱棣的大女婿,向來深得嶽父信任,才敢說這話。

“朕若是要怪罪他,又怎會封他為和寧王呢?”朱棣吐出一口濁氣,哂笑道:“狗韃子以為朕以天子之尊,也和他們一樣言而無信呢!”

眾臣僚心說,您老言而無信的事兒還少麽……比如說那啥、那啥、還有那啥……

“不過臣已經勒令他南下了,”陳珪道:“臣說皇上提五十萬大軍來替你討伐馬哈木,你若是不聽召見,只怕聖心震怒,會有池魚之殃。”

這話說得甚合朱棣心意,皇帝臉上有了絲笑意道:“他怎麽講?”

“他惶恐跪倒,說一欸能騎馬,就到宣府迎候皇上。”陳珪回稟道。

“我看他不是真害怕,不然為何舍近取遠,非要在宣府覲見?”袁容顯然對阿魯台充滿了惡感道:“皇上,此獠雖已稱臣入貢,但不過是重壓之下的權宜之計,臣觀他多年來反復無常,對我朝又存有戒心,萬萬不會真心歸附!當趁他病要他命,不能再養虎為患了!”

“阿魯台並非反復無常之人,”朱棣卻冷笑道:“他目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當他的生存得到保障,就會追求強大!當他足夠強大,又會來劫掠我朝,這是韃子的天性,管他馬哈木還是阿魯台,都是一樣的。”

“皇上聖明,”老陳珪顫巍巍地抱拳道:“臣戍邊多年才尋思明白的道理,竟教皇上一語道破了。”

朱棣淡淡一笑,其實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蒙古人就像草原上的離離原上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自己就算殺了阿魯台、殺了馬哈木,還會有阿齊台,驢哈木出來,幾乎是無窮無盡的。所以與其老讓沒吃過苦頭的愣頭青來搗亂,還不如把老東西修理規矩,給他們心裏種下敬畏,大明的邊境才能安生。

不過這些話,他是永遠不會說的,明白的就明白了,不明白就永遠不明白,皇帝沒有義務也沒有興趣,向朱瞻基之外的任何人解釋。“先不說阿魯台了,那個老貨已經被朕和馬哈木輪流打殘了,朕這次親征,目的是一舉解決馬哈木!”朱棣的聲音鏗鏘有力,顯出皇帝強大的自信,這種自信也渲染給殿中群臣,只聽他冷笑道:“從永樂八年,這廝摘了桃子起,朕就一直對他縱容忍讓……說實在的,朕對自己兒子,都沒像對他這麽好過!”

聽了這話,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倆那個淚啊,父皇我們是親生的麽……

但朱棣的重點不是他倆,便聽皇帝接著道:“朕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能畢其功於一役!不讓馬哈木膨脹到極點,我大明是沒有這個機會的!”

眾將恍然大悟,是的,不管蒙古人破落到什麽程度,有一點是漢人永遠比不上的——他們是馬背上的民族,逃跑開了明軍是追不上的。比如斡難河之戰,其實明軍殺敵不到兩千,蒙古人就撒丫子逃跑了,明軍追得尿血也沒追上,只好收兵,若非讓馬哈木撿了桃子,他們很快會再次聚集起來,短時間就能恢復元氣。

所以將領們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啥時候韃子能和我們堂堂正正戰一場,不要老跟耗子似的東躲西藏?

朱棣也是這樣想的,這位當世第一名將,比別人強的地方就在於,他不僅能想到,還能做到……將近四年的驕兵之計,已經讓馬哈木開始幻想成為全蒙古的大汗了。

“心裏有了這份念頭,他就會跑得沒那麽機靈!”大明皇帝立在禦階之上,散發著天地獨尊的氣勢,他才是這個時代唯一的主角,馬哈木在他眼裏,不過一插標賣首的莽夫爾!

“皇上算無遺策,此次出兵定將全殲醜虜,為我華夏永絕邊患!”胡廣忙大唱贊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