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9章 專治各種不服

可惜王賢是有練過的……

看著厚厚一摞卷宗,他並不怵頭,畢竟在富陽縣已經代理過一段時間典史了,自然輕車熟路,不至於無處下手。

他也是有意顯示下本事,讓這幫人知道‘江南第一吏’不是浪得虛名的。拿出注會審賬冊的功夫,僅用頓飯工夫,便將案卷從頭到尾瀏覽一遍,挑出今日要處理的十幾份,淡淡瞥一眼目瞪口呆的鄭司刑:“朝廷明文規定,書吏處理卷宗應當以輕重緩急摞放,分類呈送。你們連最基本的要求都達不到,我看刑房的問題很大啊!”

鄭司刑不是很怕王賢,因為經制吏都是由吏部任命,哪怕是縣老爺,也只能建議罷黜。王賢不過是個典史,還決定不了他的命運。當然要是鎮不住王賢的話,人家身為頂頭上司,給他小鞋穿還是分分鐘的。

鄭司刑只好小心應付,看一眼趴在地上的手下道:“平時不是這樣……”

“不必害怕,本官豈會不教而誅?”王賢淡淡道:“明天看看再說。”說著手指微曲,輕叩一下桌上的卷宗道:“既然已經定好了今日審理,便把原告被告都叫到西衙來吧。”

“是。”鄭司刑應一聲,便帶人出去,到了衙門外,對候在那裏的一眾百姓道:“二老爺有令,著爾等西衙過堂。”說著高聲唱名,將今日過堂的當事人叫出來,帶著他們進了西衙。

鄭司刑進去稟報一聲,出來便叫第一個案子的當事人進去。一個黑著臉的老婦人和一個苦著臉小婦人,應聲進了典史廳中。

此時一幹被罰抄的胥吏已移到後堂,典史廳中,有做筆錄的刑房書吏,有持水火棍的皂隸。王賢端坐堂上,雖然不如大老爺升堂時肅穆,但還是可以鎮得小老百姓喘不過氣來。

兩人跪在堂下,王賢沉聲問道:“堂下可是韓趙氏、韓林氏?”

兩人忙稱是,王賢又問道:“韓趙氏,你狀告韓林氏所為何事?”

“老身狀告兒媳不孝之罪。”韓趙氏是那個老嫗,聞言悲戚地哭訴道:“老身命苦,兒子早死,沒人能管住這不孝的兒媳……”

“肅靜!”王賢一拍醒木,沉聲道:“讓你說,沒讓你哭!”

“是……”老嫗便悲悲切切道:“先夫和我兒死後,家裏便只有我和兒媳一起生活,她嫌我老了是拖累,整日對我冷言冷語不說,還只給我吃糠咽菜,她自己卻偷著吃白米飯,還有大魚大肉。”說著又大哭起來:“請大老爺為老婦做主,幫我教訓下這黑心的兒媳吧!”

老嫗白發散亂、背彎腰弓、啼哭不止、非常可憐。可她兒媳婦也面紅耳赤,手顫腳抖,不止啼哭,可憐非常。婆媳倆倒像是來公堂上比賽看誰哭得狠,看得眾皂隸偷偷直笑,公堂上一團亂糟糟……

“肅靜!”王賢重重一拍醒木,他卻笑不出來。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到底誰對誰錯,那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且此案難判在於,牽扯到孝道上面,國朝以孝治天下,自己要是屈了婆婆,難免招惹物議。但萬一要是委屈了兒媳,只怕甫一上任,就被老百姓冠以糊塗官的帽子。

思忖片刻,王賢心平氣和地問老婦人道:“你說你兒媳虐待你,今早你吃的什麽?她又吃的什麽?”

“回大老爺,老身吃的是鹹菜糙米飯,她吃的是白米飯,還有肉。”老嫗憤憤道。

“是麽?”王賢望向韓林氏,只見她原應是個美人,但明顯面黃肌瘦、營養不良。

韓林氏搖頭淒苦道:“民婦給婆婆吃鹹菜糙米飯不假,可那是因為家貧,實在買不起白米吃不起肉……”

“那你吃的什麽?”王賢追問道。

“只吃了一點野菜充饑……”韓林氏悲戚道。

“瞎說,你明明背著我吃好的!”老嫗怒道:“現在又來裝可憐。”

“媳婦沒有騙你……”韓林氏哭泣道:“我只是怕您老看到難過,嗚嗚……”

“我有什麽好難過的。”老嫗嘟囔道。

“好了好了,老人家消消氣。”王賢和顏悅色對老嫗道:“早晨沒吃飽,火氣肯定大。你們先到外面等會兒,本官讓人為你們做點吃的,吃飽了咱們再好生說道說道。”

老嫗見大老爺要請客吃飯,覺著臉上有光,便得意地下去。她兒媳婦有口莫辯,只好也委委屈屈下去。

“下一個。”王賢便將這份卷宗丟一邊,拿起另一份。

鄭司刑冷眼旁觀,見王賢果然沒斷出個丁卯,心中哂笑道,什麽江南第一吏,還不一樣無能?

這時,第二對原被告又進來,是一個頭戴六合帽,身穿松江暗花布直裰,面露狡黠笑容的生意人,和個帶氈帽、穿短衣的鄉下人。兩人俯伏在堂下,都高叫道:“請大老爺為小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