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2章 我和小夥伴都驚呆了

見魏知縣被圍住了,臧典吏趕緊命衙役護駕。別看皂隸們平日裏煞氣逼人,卻不敢碰秀才相公們一指頭,反倒不少人挨了黑腳。

臧典吏想要表現一番,無畏地擋在大老爺面前,卻被魏知縣一把推開,怒斥道:“胡鬧,他們都是讀聖賢書的秀才,豈會傷害本縣?”

臧典吏猝不及防,腳下又被個秀才絆了一跤,摔趴在地上,痛徹心扉……其實身痛難及心痛萬一。

然而魏知縣這番表態,非但沒讓生員們安靜下來,反而助長了他們的氣焰。李寓一把從公案上抓來朱筆,塞在魏知縣手裏,“請老父母萬勿猶豫,須知拖延片刻,便可能有一戶家破人亡啊!!”

“……”魏知縣被一群襕衫秀才圍在當間,看著他們一張張貌似正義,實則兇狠的臉,突然明白了自己和他們,已經不是同類,而是對頭……原來分立場的時候,出身永遠不如屁股重要。

魏知縣愣神間,越來越多的差役湧進二堂,二尹三衙四老典並各房司吏也出現來,但那十幾個生員卻毫不畏懼,反而隱隱顯出興奮之色。

幾位老爺威逼利誘、嘴皮磨破,也沒讓生員們動搖,仍舊堅持要縣令當堂發票,將下鄉的胥吏召回受審。

魏知縣卻是個有骨氣的,他知道自己要是就此低頭,日後哪還有威信可言?於是鐵青著臉,一聲也不吭。

最後還是司馬求緊急找來了縣學的韓教諭,呵斥生員們‘咆哮公堂、目無縣官’,威脅要上報提學道,才把生員們的氣焰壓住。

“學生等救民心切,一時冒失了,日後定向老父母謝罪。”李寓向魏知縣抱拳道歉,後半句卻又話鋒一轉道:“但我父老鄉親在水深火熱中一日,學生等人也不得安寢一日。請老父母給個準話,什麽時候能召回那些虎狼胥吏?如果拖得太久,學生等人只好去府城另行投狀,還請老父母見諒!”

“你這庠生好生糊塗,本朝為防亂訴濫訟,是不許越級告狀的。”魏知縣鐵青著臉沒說話,刁主簿先開腔道:“再說大老爺也沒說不召回他們!只是事關朝廷賦稅大計,萬萬草率不得,還需斟酌一番。”說著揮揮衣袖道:“你等暫且退出二堂,片刻之後必有答復。”

“那,好吧。”李寓並眾秀才方拱手退到門外。

盡管秀才們大鬧一番,衙門卻不敢怠慢,馬典史吩咐眾書吏將他們領到客廳,端茶倒水,低聲下氣地陪著。但一幹秀才卻高傲得緊,自顧自地喝茶吃點心,互相聊著天,根本不把老百姓眼裏的‘官人們’當回事兒。

王賢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他從沒像今天這樣,清晰感受到了什麽叫階級!

盡管經制吏乃民之在官者,算是平民中的頂層了,論權勢財力,也比窮秀才強之百倍。但是秀才是有功名的,雖然是最底層的士大夫,在社會地位上,卻足以蔑視這些刀筆小吏!

更可怕的是,人人都覺著這是理所當然的,哪怕王子遙、李觀這樣極有威嚴的司吏,都從心理上比那些酸秀才矮一截。倒是禮房司吏原先乃國子監生,因為考課不及格,被罰充作吏。兵房司吏原先是個老秀才,後來屢試不中,迫於生計當了吏員,這二位因有讀書人的身份,還能和他們說上幾句話……

這讓王賢剛剛生出的一點小自滿,頓時蕩然無存。其實他不知道的是,眾司吏之所以敬著這幫家夥,卻不是因為他們的生員身份多值錢,而是因為其中有幾個官宦子弟。

因為經濟發達,江浙的讀書人特別多,做官的也就多,各縣便不乏官宦子弟。比如那李寓的父親,在京中任太仆丞。那於逸凡的大伯,則是山東東平府的同知……盡管都不算什麽大員,但他們的衙內在這富陽縣裏,還是可以橫著走的。

這邊王賢正有些小自卑不可自拔,那邊二堂裏,魏知縣卻陷入了左右為難,更加不可自拔。

在他眼前,司馬求和刁主簿爭得面紅耳赤。刁主簿認為應當立即召回張華等人,息事寧人。司馬求卻堅持說,這樣就正中了人家的奸計。

“顯而易見,我們重核黃冊人口,恢復朝廷賦稅的行為,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司馬求沉聲道:“他們不甘心失去到口的肥肉,故而一直消極對待秋糧征收。戶房的人催逼急了,他們便使出這招‘釜底抽薪’,攛掇這幫生員來告狀,迫使縣裏就範,仍按原先的水平收稅!”

“就算猜對了又如何?”刁主簿冷笑道:“書生鬧事,極易引發士林關注,若是讓他們告到杭州府,到時候如何收場?”頓一下,又語重心長地望著魏知縣道:“大人仕途才剛起步,若是背負上橫征暴斂之名,只怕未來要大受影響的!”

這話說到魏知縣心坎上了,如果鬧大了,他的官聲肯定大受影響。而知府大人以寬仁出名,八成是要息事寧人的,到時候自己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未來的路可就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