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柯蒂斯先生:《由人頭引發的……》

西爾維夫人主動提出工作的事, 實在讓阿爾頗為驚訝。

他前不久已經十六歲,也就是說,距離西爾維先生去世快有三年多, 在這期間,哪怕是家裏最困難的時候, 西爾維夫人也都是被動的, 似乎讓她出門拋頭露面,做一些(在她看來很不體面、本不該女人做的)事情, 就會立刻要了她的命一般。

可現在……

阿爾實在忍不住好奇:“你怎麽想起找工作啦?”

西爾維夫人就含含糊糊地說:“我看別人都是這麽做的。”

別人?誰是別人?別人是誰?阿爾聽得稀裏糊塗, 不是很明白, 但見母親已經露出那種不想多說的神色,只好體貼地不再追問,但事後, 還是不免跑去找盧克姥姥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他們新租住的房子由於地理位置極好, 隔著窗戶,時常能看到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以前在貧民區的時候, 外頭不是臭水溝就是垃圾堆, 再或者一群窮孩子打打鬧鬧,西爾維夫人無聊了只能做做針線活, 打掃打掃家裏的衛生,再或者圍著孩子打轉。

可現在, 她坐針線活的時候, 是可以專門坐到客廳的沙發裏,曬著太陽縫縫補補的。等到做累了,還能隔著窗戶往遠處眺望, 看看風景。

於是,那些路上來來往往的各色行人,就全都被她盡收眼底了。

貧民區那個地方,多數女人都活得太艱難了。

如果家裏的男人多還好,別人總會忌憚幾分,可一旦家裏沒了男人,那就是群狼環伺,好比羊落到狼群裏,個個都想過來咬上一口,嘗嘗味道。

簡單舉例來說,同樣是領了針線材料,拿回家去做一些手工活兒,等做完了再交上去的工作。

若是家裏父親還在,兄弟又多,丈夫也不是什麽孬種,分針線的時候,拿的材料先就是質量較好的,等轉過來交成品時,負責收購的人也不敢太過欺壓,多會按規矩給錢,生恐惹完了人,過後被一群人找上門來;可若是無親無故,丈夫也死了的寡婦,那是被欺負都不敢聲張的,更何況也稱不上什麽欺負,無非是材料給點兒瑕疵的,等交了成品,再隨便挑出些小毛病,就能順理成章低扣去一大半錢了。

西爾維夫人其實並不是個傻子。

相反,她從小受到的那些 “女人必須依附男人”的腐朽教育,是會將這些暗地裏的勾當全給講了個明明白白的,並且,很可能還是極為誇大的版本。

但這種講明白,卻不是為了要告誡女人不要受騙、不要受欺負,反而重點是用於說明‘女人離了男人的日子是怎樣的淒慘’。

所以,她對這些都是有所了解的。

而且也確實如那些教育者所期待的那樣,對這樣的事極為恐懼和擔憂。

沒人告訴她這樣的情況該怎麽處理?

她也缺乏跳出這個汙齪環境的勇氣和能力。

而且,她天性膽小懦弱,偏偏想象力豐富,自覺丈夫一死,無依無靠,只怕也是要被人這麽輪番欺壓的。等某天,好不容易鼓起積攢的勇氣,擡眼往屋外看一看……

貧民區哪有什麽好景色啊?她不免見到一些街邊被拽著頭發、毆打的女人,還有一些穿著暴露(在她看來,很不知廉恥)的攬客妓女,便仿佛看到了自己淒慘的未來,仿佛也正被人一點點兒逼得走投無路,從此一門心思只想死了幹凈。

可如今,她坐到窗邊遠望,景色卻完全不同了。

城市裏繁華地區,那些受過教育的職業女性在街道上快步行走,昂首挺胸,神色自信,身上的穿著打扮也很時髦亮麗,哪怕是偶爾站住,停下同一旁男子對話,態度也是不卑不亢,毫無自卑畏縮之色……

西爾維夫人看久了,往昔陰影一點點兒地退去,還不由心生了一些向往……

阿爾聽盧克姥姥把這事講了個大概後,整個人懊惱到不行:“見了鬼了,我怎麽沒早點兒想起要搬家呢?”

但仔細想想,現在倒也不算晚。

雖然不介意養親媽一輩子,可如今親媽想自己去體驗賺錢的生活,那肯定是不攔著的。

只不過,放任從來沒有接觸過社會的西爾維夫人自己去找工作,顯然不可取。

阿爾打心眼裏盼著母親能獨立堅強,可也不會在這種事上讓她“獨立堅強”地去四處亂撞。

少不得托朋友安排一份工作出來。

因為西爾維夫人除了“家庭婦女”這個技能外,也沒什麽其它特長,再加上英語也還說得不太利落,所以,阿爾找了最早認識的那個賣票的史密斯先生,又請了一些人吃飯,托了一波關系後,便將母親安排進自己熟悉的劇院,成了一名普通的劇院工作人員。

她暫時負責的事情有兩件,一個是演出前,將觀眾領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個是演出後,等觀眾們離開後,稍微清潔、整理一下。前者挺簡單的,只要記熟觀眾席的位子,很容易就能做到;後者也不難,這年頭能跑來劇院聽戲的觀眾,普遍素質還可以,不會到處亂扔難搞的雜物,一般揀揀飲料瓶,也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