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他是誰

一直到湖水沒過胸膛,那人才停下,不再繼續前行,湖面上蕩起的波紋也漸漸平息下來。

山間的湖水即使在夏日也刻骨寒涼,尤其是在夜晚。但是那個人影在湖中停留了一刻鐘都沒有動彈,這讓藏在湖邊灌木叢中的喬雙鯉眉心緊鎖

天知道他剛才差點就沖出去把人撈回來了,要不是知道李仲卿每晚都出來,喬雙鯉想弄清他到底在做什麽,這種疑似‘投湖自盡’的舉動不管是真是假,他絕對會阻止這種事的發生。

現在看到李仲卿停在湖中,大半身體都浸泡在湖水下,喬雙鯉緊繃的神經略松了松,卻又陷入更深的疑惑。

每晚都避開其他人出來泡冷水?這到底是為什麽。

李仲卿渾身發燙,即便將全身都浸入到湖水裏,他也感受不到湖水的寒冷。只是剛才那仿佛要將他焚燒殆盡的熱度降下來了,只余下從體內向外蔓延出來的痛癢感。都說痛到刺骨,其實癢也可刺骨,比疼痛更加難以忍受,仿佛有羽毛碎屑進入到了血管裏,潛藏在皮膚下,不停騷動。

李仲卿雙手緊握,渾身肌肉繃緊,耗盡全部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讓它們不去抓撓皮膚。癢,太癢了,是那種讓人想撕開皮膚,抓出內臟的痛癢。癢到極致時李仲卿猛地紮進湖水裏,任由冰冷湖水將他淹沒。半晌才重新露出水面。

癢感褪去些許,讓人能夠忍受。但這只是暫時的退縮,很快就要卷土重來。李仲卿撩起頭發,雙眼緊閉,神情依舊冷靜平淡如初。貓薄荷的毒使人上癮,對貓態獵殺者最為致命。只要保持人形,李仲卿就有信心保持理智。

不能初燃,不能變化貓態,有火種的問題,也有李仲卿自身的抗拒克制。

火種裏泛起癢感,好像有小蟲鉆進體內,肆無忌憚地噬咬攀爬,一口口咬在他的火種上,向內腐蝕。李仲卿精神緊繃,手指克制不住地張開又緊緊攥住,趁著還有理智,他用牙咬著早準備好的繩子將自己雙手牢牢綁在一起,下一刻無法遏制的熱度再次席卷而來。

在熾熱和深入骨髓的痛癢裏掙紮,李仲卿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痛苦。眼前畫面模糊,本能升起的渴感讓他口幹舌燥,誘引他繼續前往湖中更深處。耳邊幻聽般響起輕柔誘導的聲音。

你快要撐不住了。

只要釋放火焰,變出擬態,這種痛苦就會消散。你會非常舒服,非常非常舒服。

不要壓制自己,遵從本心。這裏沒有別人,為什麽不稍微放縱一下呢,沒有人會知道。只是一小會。

……

李仲卿神情沒有任何變化,貓薄荷最可怕之處,就是你在被欲望痛苦折磨到極致時,頭腦仍舊是清晰的。自己撐不過去做出的選擇,讓人能更快墮落。但也多虧了頭腦的清醒,讓李仲卿仍能保持冷靜。就連喬雙鯉也不知道,他在來特戰之前,主動請求去戒毒所呆了一個月。

親眼看到了吸毒者犯毒癮時的醜態,看到他們痛哭流涕,知道了無數戒毒者在離開戒毒所後不久,就又重新開始復吸。李仲卿在心裏給自己劃出一條底線來。

不能向欲望屈服,不能跨過底線半步。這種事情只要心中有半點僥幸,有一次就會衍生出之後的無數次。

現在只是毒癮而已,半折耳所謂的純粹化還沒有冒出苗頭,他絕不允許自己放棄。

今夜的毒癮格外猛烈,熱度和癢感反反復復,大半夜後才總算消散,重新潛伏進他的骨血中。李仲卿疲憊睜開眼,這時候他才感受到湖水冰冷,從骨子裏漫出的虛弱感讓他被湖水凍得渾身打顫。

垂頭站在原地緩了緩,李仲卿勉強打起精神,轉身想要往湖邊走。卻沒想到腿一軟,少年身影消失。被湖水淹沒,李仲卿下意識想伸手站穩,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剛才就綁在了一起,無處借力。

毒癮的折磨令他反應力和思維清醒程度大幅度降低,此刻被水淹沒,理智告訴李仲卿應當沉著冷靜,解開捆著手腕的繩子自救。但從內心深處泛起的疲憊卻讓他一瞬間想要停下了掙紮,任由自己沉沒。

喬教授說的對。

李仲卿自嘲地想。

毒癮將伴隨他一生,還沒有算上半折耳的純粹化。他的一生在任何人看來都已經毀了大半,只有他自己還執拗不肯認輸。

怎麽能認輸。

李仲卿開始掙紮,努力想要解開繩子,浮出水面。但窒息感攥緊肺葉,他張開口,吐出一兩個泡泡,大腦因為缺氧而昏沉。沒有人知道他來這裏,沒人能救他,天地那麽大,只有他獨自一人。被水淹沒的恐懼感和極致孤獨感,讓他神志漸漸昏沉。

嘩啦!

水聲響起,身後突然傳來一股支撐力,將李仲卿猛地抱出水力。終於能重新呼吸的李仲卿劇烈咳嗽,吐出許多水,狼狽至極。半晌他終於緩過勁來,才覺察到背後力道不輕不重的拍打,帶了安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