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塵往事皆似夢

北國四月,冰雪初融,春天的腳步依舊姍姍未至,放眼望去,微微起伏的山巒全都光禿禿的,背陰坡上甚至殘雪未消,萬物依舊蟄伏,等待春風的喚醒。

一條荒塵古道蜿蜒在沙地上,彎彎的車轍延一直伸到天際,放眼望去,黃沙漫漫,叫人心生蒼涼。

叮鈴鈴,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在曠野中回蕩,似乎一下子就喚醒了整個大地的生機。

只見遠處有一輛自行車飛馳而來,車上正是猴騎士小白,只見它屁股懸在半空,倆腿踩得跟風火輪似的。

小猴子的體力好得出奇,這一路已經騎了五十多裏路,愣是一口氣沒歇。要知道,除了最初那十多裏地是柏油路之外,剩下的都是荒甸子,上面的沙土十分疏松,自行車軲轆都軋進去半寸深,這無疑要耗費更多的體力。

不僅如此,偏偏小猴子還愛顯擺,領先幾裏地之後,就調轉車頭,一溜煙騎回來,繞著牛車轉一圈,然後再往前騎,那嘚瑟勁就甭提了。估計這小猴子也是在城裏憋壞了,這回徹底孫悟空放猴風箏——放飛自我了。

後邊遠遠的才是一輛牛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荒野上,而田源也沒有小白那麽猴急,他不慌不忙地行駛在牛車前面,不時回頭和包村長聊幾句。

包村長嘴裏叼著小煙袋,時不常地美滋滋抽兩口,這一路上,他的嘴基本沒閑著,將黑瞎子屯的過去和現在,給小胖子講了個通透。唯獨沒有未來,因為現在的黑瞎子屯,根本看不到未來。

直到這時候,田源也終於知曉了黑瞎子屯的來歷,說起來還頗有些傳奇色彩:據說當年闖關東的時候,從山東來了幾戶人家在此安家落戶。

轉過年一開春,他們就準備開荒種地。那時候農業生產工具落後,幹活都憑力氣,所以夥食必須得硬實。在東北,最抗餓又容易保存的食物,無疑就是粘豆包了。所以大夥一合計,就湊了點黃米,集中到一家開始蒸豆包。

等到天快黑了,就聽到外面砰砰的敲門聲。開始以為有人串門,結果開門一瞧,差點沒嚇趴下,只見門口立著一只大黑熊,足有一人多高,正擡著一只黑乎乎的大巴掌,在那打立正呢。原來是黑瞎子剛剛結束冬眠,肚子裏沒食兒,順著香味就踅摸來了。

大夥都嚇麻爪了,幸好有個在此借宿的鄂倫春獵人,不慌不忙給出了個主意。然後,大夥就用筷子夾起剛出鍋的熱乎粘豆包,在涼水缸裏沾一下,噼裏啪啦扔給門外的大黑熊。

哎呦呵,天上掉粘豆包,可把黑瞎子給樂壞了,倆大巴掌都忙不過來了,緊著胡擼。豆包黏糊糊滑溜溜涼絲絲,下得那叫一個痛快,不一會就吃個肚兒圓。

要不說黑瞎子笨呢,這豆包外面雖然蘸了涼水,但是裏面的溫度依然很高,燙心啊,吃到肚裏哪受得了。不一會,黑瞎子就開始嗷嗷叫,發瘋似的折騰,一直叫喚了半宿,這才蹬腿,也正是因為這件事,黑瞎子屯就叫開了。雖然黑瞎子屯在官方的稱呼叫“包家店”,但是人們都叫習慣“黑瞎子屯”了。

這故事把田源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問了一句:“村長叔,咱們那現在還有黑瞎子不?”

包村長在車轅子上磕打磕打小煙袋鍋,一個勁搖晃腦袋:“甭說黑瞎子,現在連兔子都快沒嘍——要說以前啊,咱們這可是塊寶地,你往東北方向那邊瞅瞅,往東一直連著興安嶺,以前都是深山老林,別說熊瞎子,連老虎都有;現在老林子都伐光了,後補的人工林稀稀拉拉,根本藏不住野牲口。”

“再說西邊,一直連著內蒙,以前全是草甸子,那草都一人多高,牛羊撒進去都看不著影。草甸子上的泡子一個接一個,水源上面發源興安嶺,下面連著大江,裏面魚蝦無數,水鳥成群,那叫一個熱鬧。現在可好,泡子都幹了,就他娘剩下黃土啦!”

撫今追昔,前塵如夢,真真令人嘆惋。望著村長臉上的褶子裏都夾著濃濃的落寞,田源不由得揉揉眼睛,在他眉心的位置,正有一顆藍汪汪的珠子漸漸開始發燙。

想到自己身負寶珠,田源不由得豪情萬丈:“村長叔,您老放心,林子會有的,草甸子會有的,野牲口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真要是那樣,俺少活十年也能閉眼嘍。”包村長晃晃腦袋,似乎要把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拋掉。

而田源臉上卻是露出無比自信的微笑,同時,那兩個小酒窩也再次展現:“村長叔,您慢慢溜達,我追小猴子去,這荒山野嶺的,別跑丟嘍。”

放眼向前面望去,隱約可以看到猴騎士的背影,後邊還揚起一道滾滾的黃塵,就像拖著一條黃龍。

“猴哥兒,收了神通吧——”田小胖吆喝一聲,腳下加勁,開始猛追,很快就將牛車遠遠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