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記住了麽

天蒙蒙亮的時候,警察過來。

三個司機,外加兩個接應的,五人都是同鄉。被一幫青壯蹂躪半宿,哭著喊著求警察叔叔領走。

許非用一條中華、幾斤水果搞定了派出所所長,跟著休息兩天,重新招司機。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團隊凝聚力出來了,不亞於人生四大鐵。想想這幫人以後紅了,上個《魯豫有病》什麽的:

“想當年,我們跟許老師巴拉巴拉……姜五拿根茄子就上了!”

一件事兒能說三十年。

……

蘇州城南,有一座滄浪亭。

始建於北宋,南宋初年曾為名將韓世忠的私宅。與獅子林、拙政園、留園一齊列為宋、元、明、清四大園林。

劇組在杭城熬到八月,天氣絲毫未涼。

張梓恩見大家的精神頭快消耗殆盡,提議轉拍外景,涼爽了再回去拍內景。

倉庫多租一天,就多算一天錢,別的劇組得考慮支出。許老師誰啊,準了——其實他呆的也難受。

現在拍到《賣油郎獨占花魁》,古代小說的名篇。

莘瑤琴本是汴梁城的富家小姐,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靖康之難時,瑤琴逃難中與家人失散,被人拐到臨安。

先遇到個老鴇,許非請孫孟泉飾演,就是《紅樓夢》裏的李紈。

瑤琴誓死不從,老鴇無奈,賣給了另一個老鴇,由鄧潔飾演,名四娘。四娘手段高明,各種精神洗腦。

瑤琴認命,很快成了花魁娘子,名動臨安,一晚便要白銀十兩。

朱重是個賣油的,對花魁一見傾心,便開始如朝聖般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攢下十兩銀子。好容易見到花魁,結果人家喝的大醉,啥也沒幹,還伺候了一宿。

後花魁的爹娘流落臨安,剛巧在朱重店裏做活。

而花魁被達官貴人羞辱,跳河尋死,被朱重所救。二人互明心意,瑤琴將多年積蓄交付對方,對方也沒有辜負,給她贖了身。

倒貼的花魁常見,有好下場的不常見,最後自然是親人重逢,皆大歡喜。

夜,滄浪亭的曲廊處。

燈光通明,劇組忙碌,準備拍一場夜戲。

後世古裝劇,晚上比特麽白天還亮。其實燭火的亮度,足夠攝像機的畫面呈現,並且會有一種朦朧的,真實的質感——當然數量得多。

《甘十九妹》裏,甘妹和尹劍平墜崖,在一個山洞裏烤火,甘妹脫衣。

這場戲完全是火的光,臉都隱隱綽綽的,但你看那個意境,那個柔情旖旎,欲說還休……簡直吊打!

“麻煩讓一讓,讓一讓。”

小公子梳著兩根細辮,抱著劇本,小巧玲瓏的鉆來鉆去,直跑到陳虹身邊,“姐姐!”

“你又怎麽了?”

“我有段戲不懂,這個。”

“昨天不是講過了麽?”

“可,可我又糊塗了。”

陳虹發愁,這丫頭不安分,活潑好動,十萬個為什麽。

她們倆演主仆,戲上的事,作為前輩能勉強講講,如果能說服對方,就無事;如果說服不了,就變成現在這樣。

“我一會要化妝,許老師在那邊,你問他吧。”

“我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這档口誰能給你講啊,去吧。”

“啊?”

小公子戰戰兢兢的被推過去,曲廊盡頭,一個男人正悠哉悠哉的看月亮。

“許,許老師!”

“嗯,怎麽?”許非轉頭。

“我有段戲不懂,您能不能給我講講?”

“馬上要拍了,你不懂?平時幹嘛呢?劇本!”

“……”

小公子眨巴眨巴,好嚴厲啊!

她問的這段戲,是瑤琴成為花魁後,對月傷情,感念自身,主仆二人有一番對話。

藝校十六個孩子,唯獨她脫穎而出,混到一個配角。旁人也沒異議,畢竟演過大導演的作品。

許非靠著紅漆柱子,拿過劇本,“哪裏不懂?”

“花魁哭,喜兒也哭,我不明白為什麽哭?”

小公子規規矩矩站在旁邊,認真道:“她是同情花魁麽,還是感同身受?可我不覺得她有什麽感同身受的。”

“你自己琢磨的?”

“嗯,我理解不了,我就不會,不會演。”

她聲音略低沉,但還屬於少女的範疇,遠不是公鴨嗓。許非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跟她對話,“坐。”

遂坐在對面,一條長長的椅子。

“其實很好理解。古代青樓你明白吧,沒有一個人是心甘情願的進去,都是被拐、被賣,甚至自己賣身。

明清時流行揚州瘦馬,就是窈窈弱態的女子。牙婆從貧寒人家買來女孩,自小調教,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有嚴格標準,以迎合權貴的口味。

等養成了,她們像貨物一樣被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