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文藝青年1

胡君五個,加王志聞,共六個。

對面是五個人,二女三男,就那麽坐著也不說話。

第一印象就是臟,都留長發,幹如稻草,衣服又舊又破,身上有一股長期沒洗澡的怪味。眼睛靈活且古怪,完全看不出想法。

“乞丐?”

他們不約而同冒出這個念頭。

“哎,差點忘了,這是早飯,都沒吃吧?”

路學常抹身回來,拎著一包盒飯,熱氣騰騰。

胡君看到對面的眼神,刷就亮了,矜持又迅速的各拿一份,胡嚕胡嚕開吃。

“……”

他跟何兵對視一眼,得說話啊,不然太尷尬了,遂咳嗽一聲,“咱們認識一下吧,幾位怎麽稱呼?”

一個頭發到肩膀的男子擡頭,笑道:“你們是演員?”

“對,我們中戲的,您貴姓?”何兵道。

“我叫張達力,黑省的,是個作家。”

“這叫張辭,滇省的,也是個作家。”

“那叫張夏萍,滇省,是個畫家。”

“那叫牟椮,遼省,搞戲劇的。”

“怎麽還落一個,那哥們呢?”何兵笑道。

“我叫高博,玩攝影的……”

那哥們嚼著飯菜,樂道:“他們不待見我,因為我有京城戶口,不過我老家川中的。”

哦!

這下明白了,難怪說演他們呢,原來這五人就是真正的盲流藝術家。

之前尬坐的王志聞也有了興趣,湊過來道:“你們來京城幾年了?”

“一兩年吧,我們都是大學畢業,不想留在家鄉那個小地方,或者被分到一個小地方。”

牟椮笑道,“比如我,京城師範大學畢業,分到西藏話劇團。嘿嘿,我可是要做中國先鋒話劇第一人,西藏能有話劇???

還有那個想開畫展,那個想寫出震驚當代的詩歌,那個想當中國的布勒松,就只能來京城。”

“單單北京這兩個字,就是迷人。”

張夏萍接了一句,然後自己咕噥,跟著像沒事發生一樣繼續吃飯,吃著吃著突然開始哭。

“她瘋了……”

牟椮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滿不在乎。

“瘋了?”

胡君等人卻嚇了一跳。

“說是什麽病,呵呵別介意,我們雖然認識,但來往很少。”高博道。

“……”

如果說一開始,這些學生還抱著好奇的態度,但短短幾句話下來,胸口都像塞了塊石頭,有點喘不上氣。

“那你們,呃,有經濟來源麽?”陳曉藝問。

“他們幾個寫寫文章,畫個畫,還有些收入。我搞戲劇的沒辦法,就蹭吃蹭喝。”

牟椮消滅了一份飯,抹了抹嘴巴,“這是我一個月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

“我住北大那片,北大對我來說不是學校,是我的食堂和澡堂。”

張辭閃耀著異樣的興奮,雀躍道:“不過我很快就解脫了。”

“對,她要跟外國人結婚了。”

高博不知是解釋,還是諷刺,補充了一句:“藝術家沒什麽國籍,盡量去做一個國際性的。我覺得跟外國人結婚,應該跟中國人結婚一樣正常。”

張夏萍又在詭異的笑,“嘿嘿,我也要結婚。”

“你看……”

牟椮聳了聳肩,“他們四個都要出國,只有我想留著。”

在胡君一行看來,這五位都有點精神病,牟椮和高博相對正常。雙方聊了好久,他們知無不言。

在這個年代,京城就是夢想的代名詞,是聖地。

很多人放棄體制內的工作,甘願來京城流浪。滿懷憧憬,四處碰壁,被生活不留情面地捶打。

最後,所謂的理想訴求都演變成了出國。不再較勁,也不追了。

天光大亮,一幫人出棚。

牟椮跟胡君握握手,笑道:“等待我們的無非三條路,自殺、結婚、堅持。你們好啊,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們,有劇組,有身份,能碰著真正的攝影機,一切尚未選擇。”

“好了,再見。”

五人走了。

“……”

學生們非常沉重,從來不知道京城居然還有這樣一批人,過著這樣一種生活。

年輕的心臟怦怦跳動,壓抑難受,隨即又湧出豪情壯志:劇組費這麽大心思,士為知己者死啊!

“聊完了?”

正此時,許非領著馮褲子過來。馮褲子一眼瞧見徐凡,刷刷刷開始冒光。

“許老師!”

幾人肅然起敬,沒等繼續問話,紛紛道:“許老師,我們一定能演好。”

“對,觸動太大了。”

“您是真正有藝術情操和社會責任心的。”

“給我一個鏡頭,我也願意!”

“呃……”

許非沉吟,我尋思我就想讓你們看看真實的邊緣群體啊,至於升華到這個地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