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殺青

這座不可言說的縣城攬下寧榮街的工程後,於84年動工,86年7月徹底竣工。《紅樓夢》在此拍了兩千多個鏡頭。

現在榮國府基本完成,分中、東、西三路,均為五進四合院,共23個場景。

賈蕓第一次亮相,乃寶玉見過賈母,出至外面,人馬俱已齊備。剛欲上馬,又碰到了賈璉,二人問了幾句話,只見旁邊轉過一個人來,便是蕓哥兒。

這個“出至外面”的場景經過專家研究,覺得應該是榮府儀門外。

儀門,指大門之內的門,也指旁門、後門。書中雖表明無具體年代可考,但很多細節還是帶有朝代色彩。

在清朝,儀門是大門內的第二重正門。

“準備了!”

“喝點冷水,注意別有哈氣!”

“開始!”

儀門外,歐陽騎著馬跟高亮(賈璉)聊了幾句,忽從門裏轉出一人。

身形修長,半新不舊的袍子,生的斯文清秀,他兜到馬前,左腿屈膝,右手垂下,身體向前俯,“請寶叔叔安!”

這是打千兒禮,下對上的滿人禮。賈蕓是寶玉的侄子,沒必要打千兒,問小安便罷,但他偏偏打了個千兒。

歐陽瞧著臉生,沒認出來。

高亮也翻身上馬,笑著:“你連他也認不出來了?他是後廊上五嫂子的兒子蕓兒。”

“是了,是了。我怎麽就忘了!你母親好?”歐陽笑問。

“好,承叔叔惦記著。”

許非仰著臉,又拱了拱手。

之前他和李堯宗溝通過,這段攝像機在上面,往下斜拍,對著他右臉的仰角。

寶玉個矮,騎著馬也沒高到哪兒去,賈蕓個高,攝像機從這個位置拍攝,就能體現出他那種小心又討好的狀態。

“你長得真出息了,倒像是我兒子。”

“好不害臊!人家比你還大三歲呢。”

“你十幾了?”歐陽身子前傾,沖著下問。

“侄兒十八了。”

許非依舊仰著臉,笑道:“俗話說搖車裏的爺爺,掛拐棍的孫子。山高高不過太陽,寶叔不嫌侄兒笨,認我作兒子,那是我的造化了。”

“你聽見了?認兒子可不是好開交的。”高亮驅馬走了。

歐陽也抖了下韁繩,回頭道:“明兒你閑了,只管找我,我帶你到園子裏玩。”

“停!”

“不錯!”

王扶霖點點頭,拍手贊許。

劇組的破事一件接著一件,但能拍還要繼續拍。他和任大惠就像兩位家長,非常好的調節了眾人情緒,沒有變的太喪。

“許老師狀態一直很穩。”

“這是最後一場了吧,可真夠快的。”

工作人員也拍了拍巴掌,七嘴八舌的談論。

這是賈蕓第一次出場,也是許非的最後一場。現在連“殺青”這個詞兒都沒流行,更別提什麽送花了。

王扶霖和任大惠把他叫到跟前,閑問了幾句。

“什麽時候走?”

“明天吧,一會去買票。”

“以後是想留在京城麽?”

“嗯,有這個意向。”

“那行,跟大家別斷了聯系,別看戲拍完了,後續還不少事呢。”

王扶霖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很奇妙,總有一種陌生又新鮮的感覺,初次見面如此,結果隨著接觸增加,還是如此。

那份新鮮感始終存在。

耽擱了一會,劇組繼續拍攝。他站在旁邊看著,自己好像一下子成了局外人,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都盯著現場,誰也沒有看他。

“果然還是不舍啊!”

他來《紅樓夢》的原因之一,就是還曾經的一個念想,斷斷續續的也參與了這麽久,倒不像念想,早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

只是自己入夢能醒,人可歸返。

……

許非在任大惠那邊處理完手續,便直奔火車站,買了張明天早上的車票。

回到招待所,感覺異常安靜,留守的不曉得在幹嘛。結果站在房間門口,一推門,先聽胡則紅一聲喊:“許老師,你怎麽才回來?”

什麽鬼?

他嚇了一跳,定睛瞧去,釵、黛、惜春、探春、鳳姐、平兒,關系好的這幾個,除了侯昌榮、吳小東、歐陽三個男的都在。

桌上擺了好些吃的,窗戶上貼著紙,還拉著花,特有小學元旦晚會的氣氛。

“感動吧,這都是為你準備的,我們忙了一下午。”

胡則紅嘰嘰喳喳的湊過來,十分不解,“哎,你怎麽沒哭啊?你看我們多花心思!”

“我哭個屁啊!我尋思你們挺願意我走的啊,哎看這大紅貼紙,不知道的還以為辦喜事呢。”

“不貼紅的還能弄白的麽?你又沒死。”

“呸,少胡說!”

陳小旭拽著她手,敲了敲桌子,道:“坐會吧,他們也快回來了。”